第一百零四章 惡人上門
柏奕望著手中的小刀,一時沒有說話。
4號的加長刀柄和11號尖刀片,多用於心髒血管與神經的切割。
雖然在現代的手術台上,真正的主角已經漸漸變成了高頻電刀和超聲刀,但作為外科手術最經典的武器,柏奕一直很喜歡柳葉刀的手感。
他說不清為什麽自己在來到這裏之後會做一把這樣的刀,且這些年還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這把刀的存在,連柏靈都不知道。
他常常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將這把刀握在手心,而後閉上眼睛,靠著幻想反複練習。
這當然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在一個沒有麻醉團隊協作沒有專業護士配合甚至連一個無菌手術台都不存在的地方,他永遠不可能再次成為心外科的主刀。
但這也是最好的休息。
在握著這把刀的時候,他無比真切地體會到自己還活著,好像隻要握住這一把刀,已經過去的一切就永遠都不會過去。
“柏大哥?”阿離又喚了一聲。
柏奕的肩膀輕輕一震,阿離的呼喚讓他再次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你把這把刀拿去給我師傅看。”柏奕三兩下把小刀重新包了起來,輕聲道,“當初我就是靠的這把刀入的師門,我師傅會認得的。”
阿離哦了一聲,鄭重地從柏奕手裏把刀接過。
從柏奕的神情中,他大約能猜測到這把刀的分量。
等兩人從餛飩鋪出來,夜已經更深了。明月西移,已經到了後半夜。朝天街的長街和一旁的河道裏還是燈火重重,兩人都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沿著河道散步。
阿離忽然問道,“柏大哥將來什麽打算?”
柏奕覺得好笑,反問道,“什麽‘什麽打算’?”
“就是以後想做什麽啊,你現在不做廚子了,難道真的就進宮去當大夫了?”阿離撇了撇嘴,“給那些滿腦肥腸的人看病多沒意思,哪有在朝天街當廚子好玩!”
柏奕心笑。
是不好玩。
“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就這麽跑了。”
阿離想了想,認真點了點頭,“還真舍不得,你不在這兒了,我空的時候都不知道找誰玩,遇到事情也少個人商量。”
“別再找事兒了,你總不能一直在朝天街上當混子頭頭吧。”
柏奕說著,和阿離在一處河邊的大柳樹旁蹲坐下來。
水裏映著對麵高樓的倒影,還有三兩個夜間無事,憑欄遠眺的美人。南方軟糯的戲腔從遠處的河岸上傳來,讓人覺得這夜的寒風也有些微熏。
“沒想過去讀個書嗎?”柏奕看向一旁的阿離。
“得了吧,半年的束修就夠我喝一壺了。像柏大哥這種送上門的單子又不是天天都有……”阿離笑起來,“再說我還有一群小兄弟要照顧呢,沒了我,他們吃什麽?”
柏奕輕聲道,“總這麽在街上晃蕩,萬一哪天官府要清掃流浪人呢?那時候你們到哪裏去?”
阿離的眼睛有些閃避地看向了別處,兩隻手也接連不斷地在膝蓋上扣扣索索。
柏奕不動聲色地看著阿離的動作——這孩子每次遇到不想麵對的話題總是這樣。然而下一瞬柏奕又笑起來。
大概看別人的時候總是更容易發現這些小細節。
“我不用去學那些沒用的玩意,我現在在這條街上就過得還不錯。”阿離嘟噥道,“我以後又不想做官的咯。”
“未必要做官,要在世上活,總要有能讓旁人受用或是忌憚的一技之長。不然今後容易被人欺負。”柏奕一板一眼地答道。
阿離嗤笑一聲,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是我吹牛,柏大哥,這條街上誰敢欺負我?”
柏奕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方才石牆前的空地。
這孩子……
阿離已經接著說了下去,“因為橫的怕狠的,狠的怕惡的,惡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不要命的。會跑來跟我做事的,也跟我一樣都是不要命的。反正我們本來也沒人管——”
“我管不了你的那些小兄弟,你我還是能管一管的。”柏奕一把攬住阿離的肩膀,“你要是定了心思要去念書,束修我來想辦法就是了。”
“不用不用,”阿離眼裏閃過些許失措,連忙接話,“其實我不缺那個錢,剛就是和你開個玩笑……”
“我知道,”柏奕打斷道,“但我說的這些,你還是好好想想。”
“想那麽遠幹什麽……”
阿離搓了搓鼻子,起身拾起一旁的小石片,比劃了幾下就向著水麵投擲而去。
接著對樓的燈火,兩人看見水麵上接連濺起六七道漣漪,阿離叉著腰,仰頭看向對麵“百花涯”的招牌,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有一天過一天唄。”
……
次日天亮,柏奕又早早地和父親一起去宮外的太醫院當值。他背著柏世鈞的藥箱,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
今日宮中的當值不需要他們父子來做了——雖然柏世鈞前段時間日夜不息地在宮中值守,但那也隻是為了照顧當時連地都下不了的兒子。
作為太醫,大部分時間還是待在皇宮正南一側的太醫院,那裏也鱗次櫛比地蓋著巍峨莊嚴的殿宇。
畢竟與太醫院毗鄰的,是翰林院和內閣。柏奕跟在父親身後駕輕就熟地走過一道道紅牆堆疊的石門,最後總算踏進了太醫院的老園子。
醫士們所在的樓宇比禦醫們的要偏僻一些,卻也因為是新樓所以反而更寬敞一些,再加上這裏離藥房更近,所以柏世鈞對這個位置還是很滿意的。
柏世鈞在此處辦公的桌案要比在宮內太醫院的那一張大得多,且就在座椅後邊,還有一個他專屬的書架。
兩人進了辦公之地,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來。
“你先一個人在這兒待一會兒。”柏世鈞對柏奕說道,“我先去查一查今日的藥方。”
柏奕應聲點頭,隨手將柏世鈞的藥箱放在了他書架的下角。
等他重新收拾了一遍父親的書架,再轉過身時,柏世鈞早已走遠了,但門框裏多了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那人腹部凸出,臉上滿是橫肉,一臉凶惡之相。
“柏公子,別來無恙啊。”
柏奕微微眯起眼睛,眼前這個人他絕對是見過的,但這一下就是想不起來。
那人笑了兩聲,“到底是年輕人,不論是被板子打了,還是被鞭子抽了,恢複得都快。”
“哦,”柏奕想起來了,“蔣三爺。您找我?”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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