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淙淙(4)
身懷六甲的蓮子,早晨一起來就感到肚子有點痛,從她的以往經驗和掐算的時間來看,離生產還應該有十來天。可是到了半晌的時候,已經有了分娩的征兆,她意識到孩子要提前出生了。蓮子趕緊叫了一個孩子去喊英子過來。過去凡生孩子都是由貝茜來接生的,近幾年貝茜已感覺到自己手腳不靈便了,便讓英子接替了自己。英子生育過十幾個孩子,又接生過蓮子的兩個孩子,可以說是駕輕就熟,過來後隨即將一切接生事宜準備妥當。半個時辰後蓮子的陣痛開始一波接著一波,羊水也溢了出來。
蓮子的屋門外簇擁著幾個好奇的孩子。阿波羅狩獵回來了,身上背著一隻肥大足有50多斤重的野獾。從屋裏傳出的呻吟聲,阿波羅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他轉到屋後隨即將獾宰殺了,然後走到門前對英子說要將打來的獾肉分給大家。英子讓他給自己和蘆葦那裏少留一點,其餘的都留在蓮子這裏。她考慮的是蓮子分娩後身子需要補養,蓮子理解英子的意思,分娩痛苦中的她還是感激地看了英子一眼。獾肉是這裏每個人都喜歡吃的美食,味道香濃而且鮮嫩可口。可是近幾年來島上的野獾明顯的少了,不排除是隨著人口的增加過度獵捕之過。他們曾嚐試過人工圈養,但都沒有養多長時間就死亡了,幼獾也一隻都沒有養大過。所以一般獵捕到獾後獾肉都會讓大家一起分享。今天阿波羅能捕獲到這樣肥大的一隻野獾確實是近幾年來少有非常難得的了。
正午的時候蓮子生下了一個胖大的男嬰。英子長舒了一口氣,看到這是一個健全的嬰兒後,不僅是一陣緊張勞作後的放鬆和如釋重負,更是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她不能不擔心,就目前而言在她和蓮子生育的十幾個孩子中有4個癡呆兒,並有兩個因身體不健全而夭折,這樣的高比率不能不使得她每次自己生育也好,接生也好都提心吊膽。
英子把產後的事情處理完後,已是飯後了。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自己的土屋。從蓮子的屋子出來後,胃裏的“咕嚕”叫聲使她有了一種饑餓的感覺,於是先到自己的灶台邊,灶台是建在土屋後麵的。老遠已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肉香,走到灶前掀開鍋蓋後怔了一下又蓋住了,因為她看到鍋裏不僅沒有了獾肉,連肉湯也沒了。她望了一眼嘴上還在泛著油光飯飽神足正在歡蹦亂跳玩耍的孩子。在收回眼光時發現一邊靠牆角坐著的已經8歲,但看上去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癡兒。赤羅的身子明顯地看到肚子癟著,臉上露著痛苦和無奈。他雖然有些癡呆,但還保留著同齡孩子們思想,所不同的是他的腿嚴重萎縮而不能行動了。顯然他還餓著肚子。英子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隨又像被什麽揪著。她忘了自己的饑餓,心裏在想著,自己才離開了半天癡兒就沒有飯吃,如果有什麽事離開一天、兩天或多天呢?癡兒還不餓死呀。由此也體會到了貝茜和盧比不在身邊的缺失,他們其中有一個在也不至於如此。吃飯上他們不知道照顧不能自理的自己兄弟姐妹,其實其他方麵他們有時也會欺負或捉弄癡兒們。這時英子才真正認識和理解了貝茜的用心,並感受到了已經高齡的貝茜還在為整個大家庭著想同時作著無償的付出。認識到貝茜人格與品質的崇高自己是遠所不及的。想到此自己雖然不忍心再讓貝茜操心操勞了,然而眼前的現實使她不得不按著那顆不安的心,默默念叨;“貝茜,隻有拜托了,我今後會像你一樣的。”
英子回到屋裏,先找了一些野果給癡兒吃,然後熬了點木瓜湯,準備配著醃肉跟癡兒一塊吃,這時一個約有5歲走路不很穩嘴裏流著口水的小男孩,趔趔趄趄跑過來了。
“我-也-要-吃。”小男孩說話既吃力且遲緩,嘴裏不停地流著涎水。
不用問,英子知道他也不可能吃好,隻不過能走路最後得到點他們剩下的殘羹。英子又盛了半碗木瓜湯給了顯然有些癡耍的小男孩。
“上午我不在,誰做的飯?”英子邊吃邊問到。
“五——五——五郎。”癡兒口吃地說道。
“那——,二郎他們沒個人過來。”
“二-郎-嗚-嗚……”小男孩指著山上“嗚嗚”說不上來了。英子已經明白二郎往山上他的窯廠去了,看到小男孩的碗斜著快要傾出來木瓜湯,幫他扶正了碗。
“四——四——四郎來——來——過,看——看五——五——五郎在——在做飯,他——他又——又走了。”癡兒費了好大勁補充到。
英子明白的點了點頭,知道四郎往蘆葦那裏去了。
“你們想貝茜嗎?”英子若有所思的接著問了一句。
“想——”沒等小男孩往下說,癡兒就接著說道:“她——待——待——待我好——好。”
“你們願意去她哪兒嗎?”
“嗚-嗚-”
“願——願——願意。”癡兒臉上泛著激動說道。
第二天盧比過來的時候,英子讓他把幾個癡呆兒給貝茜帶了過去,同時讓雨兒也一同到了那邊。
細小的水流從山岩上滴下來,與潭水經過一段融合之後又淙淙流了出去。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涓涓細流,對於大千世界來說人們是根本不會去注意它的,也許大人們會誤認為是那個孩子玩耍時開的渠溝溝。可是在這個小島上它卻是彌足珍貴的。它的流動使得不大的潭水永遠清澈而甘洌,是一個為數不多的淡水溪潭。乍一看似乎隨時都有斷流的可能,然而你不知道它已經流淌了幾千年,也許比人類的曆史還要長。正是它有幸見證了貝茜與盧比的落魄、困苦、艱難以及浪漫與幸福的風雨人生。貝茜鍾情於這個她與盧比的最初家園,更對這個小溪有著格外的親切感。天熱的時候這裏是她的天然浴場,每天都要用清涼的溪水浸潤自己的身體,蕩滌體內溢出的汗垢。天涼的時候,每到傍晚在朗朗的星空下,她都會坐在小溪旁聽著“嘩啦、嘩啦”富有節奏感流動的溪水,帶去她無盡的遐思。
貝茜把盧比帶過來的四個癡呆兒,先領到溪邊給他們清洗一下身子。他們興奮的或站或坐在小溪裏,相互嬉鬧著。在他們的心目中把貝茜視為他們自己的幸運之神,——他們不知道什麽是幸運之神,但貝茜就是他們的快樂,這是最淺顯的認知。當他們一見到貝茜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溢出了欣喜和歡快的表情。與正常人相比他們身體上有著諸多缺陷,而且腦子與同齡人相比也有著不小的差距,他們有的行動不便,有的腦子反應遲鈍,甚至發育上還處在嬰孩的水平。可他們畢竟與人類同宗,比動物界要豐富的感情已深藏於他們的心靈深處,這是人類在上萬年的演化過程中所積澱下來的,並已深深地印入了人類每個人的遺傳基因裏。對美好的事物,對外來的威脅,對生存與安全,都會本能地產生一種反應,而且溢情於言表。這幾個癡呆兒從下意識中已經知道了,他們乘著諾亞方舟來到了安全而幸福的樂園。
洗罷之後,除了一個小的外每個人換了一條新裙子。四個癡呆兒中最大的9歲,最小的4歲,盡管他們表達感情的程度不同,但都精神了起來,像換了個人似的,臉上都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