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貝茜(1)
對盧比不到半晌回來、且隻提了一條魚,貝茜有些吒異,不過也沒多問,隻隨便說了一句:“回來啦?”她已養成了一種習慣,別人做什麽都不去多問,人家要做自有人家的道理,需要給你說自然會給你說的。不想給你說,問也隻是支呼你。她繼續坐在馬紮上搓著麻繩。盧比放下魚叉和魚,拿了一個瓦盆,到小潭邊盛了多半盆水,回到放魚的地方蹲下來收拾起了那條金槍魚。貝茜不時的抬起眼瞅一下他剝魚時的麻利動作。有時他在她身邊幹活時,會緊緊地盯著他看,他那孔武有力或不時的一個優美動作不知不覺中會陶醉進去。剛才平靜的心態不由的又胡思亂想了起來:從家庭的角度來看,盧比不失為一個好男人,勤勞、智慧、知道體貼人。即使性生活也使人愉悅和陶醉。想到此心不由的“怦怦”跳了兩下。不禁啞然失笑的罵自己:“老不正經,多大年齡啦,還為這事動情。”
盧比剝好魚放到盆裏,擱到了土灶的旁邊。然後回了一趟屋子,拿了一塊醃肉,出來時貝茜看到他肩上挎著箭囊,手裏拿了一張弓,帶著驚訝的語氣問到:“怎麽,又出去?”
“夏天到了,多打點野物醃起來,下雨天就不用出去啦?”走了幾步後又說了一句:“中午別等我吃飯了。”
聽了盧比的話,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一接觸她的目光,忙轉過身走了。那心神不定和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她愈發感到了驚疑,心想有什麽心事、或有什麽事發生滿著自己。
會有什麽事呢?自己和他好好的。難道說英子?也不該呀!他們不是一塊出去的,何況一年多來除了吃飯之外好象就沒怎麽在一起過。即使看到英子有什麽事他能不管,還有心思出去打獵?然而沒什麽事他今天為什麽又這樣怪怪的,隻打了一條魚,而且半晌就回來了,接著又不吃飯出去……打獵並不是當務之急啊,平時沒見過他這樣呀?貝茜百思不得其解。
搓麻繩的手慢慢地停了下來。轉眼十五、六年過去了,雖經曆了無數次風風雨雨,並兩次從生死線上掙紮了過來,然而就總體而言,還算是平平安安。如今60歲的她,花白的頭發已爬上了鬢角,她和盧比的女兒英子也滿13歲了。生活過的應該說還是蠻滋潤的,她已經沒有什麽所求的了。是的,盡管思鄉之情還不時的浮上心頭,但知道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恐怕這把老骨頭,就要埋在這異土他鄉了。不過她沒有任何可怨恨的,因為這十幾年的生命是上蒼特地賜予的。十五年前不僅沒讓她隨著那次災難一起葬身大海,反爾送給了她一個可親可敬的男人,同時又意外的賞給了她一個女兒。在這美麗的小島上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自己這一生還有什麽可求的呢?難道說過的不充實嗎?那過去幾十年的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無所事事的生活就算充實嗎?相較而言,這十幾年自我感覺過的是最心順、也是最開心的。不用為官場上那些繁文縟節的社交禮儀而苦於應酬,不用為那些社會上所謂的賢達名流、富豪及其各色貴夫人去扮演自己不同的角色。用空洞無物,甚至不得不用奉承的語言去應付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和事。她是一個並不想追求名利和顯貴的人。盡管命運把她推上了這一相對比較顯赫的位置,但20多年的那種官場也好、商場也好虛偽的社交生活厭倦了。雖然那種紙醉金迷有時也會獲得一時的快樂,可是,一旦靜下來的時候,或一個人躺在床上會突然感到思想上僅是那樣的空虛。一場場接下來覺得又是那樣的無聊和可笑,甚至乏味。
貝茜的這種思想和理念,對一部分人可能不可理喻,但對一部分人來說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貝茜總有一種不塌實感。她這種生來就有的不勞而獲的貴族享受,自己並不認為是命運注定的。總認為自己的這種生活是建立在沒有根基上的空中樓閣,是一種夢幻。若是如此,就有轟然倒塌和破滅的那一天。在與她丈夫的後來生活中這種感覺愈加強烈了。
她現在沒有過去吃的好,但那是自己的勞動所得,是實在的。穿的沒有過去的好,但那是自己親手縫製的,披在身上舒服。至於綾羅綢緞,複雜的裙裝和禮服,這裏根本不需要,而且也厭倦了那種煩瑣的穿戴,一層層、一件件地往身上摞,一想起就犯愁。可那時不那樣不行,因為你稍有不慎,那裏有一點點的瑕疵和不合自己的身份,就會引起別人的嘲笑。在那樣的社會圈子裏就是這樣,一切都得符合規範。實在是太累,太使人不舒服了——真的,單純那種衣著穿在身上也會使你感到那是對你的束縛和桎梏。這幾年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使她對過去的那種生活方式望而生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