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未思量（一）
凡是有意的人啊就撮到一起
朝泱島是東方家族的族地，自二十年前東方輝任守護之後，便舉族遷離了朝泱島，島上的田地漸變成了荒地，房屋也成了布滿灰塵的空居。
好在，房屋是現成的，小是小了點，打掃一下還是可以住人。什麽守護啊、王室啊，到了這裏就應該平等了，至少在殺掉獨孤一世奪回天下之前，這群高高在上的人一律不論尊卑。每戶一間房子，不過沒有下人伺候了，這對那些王室貴族來說，也是一種考驗吧？
東方家住回了以前的舊宅；慕容子謙和南宮雙未成親先一起搬入了適於當藥鋪的房子，驀然老夫人與飛兒同住；蘇莧兒嫁入西門家，蘇家父女隻能相依為命，靠捕魚為生了……總體說來，不大的朝泱島錯落著幾十戶房屋，這就是他們的臨時住所。
東方儼在床上躺了整整四天，麵上才有了血色，可那失去的左臂，再也回不去了。看著他麵無表情的樣子，沐梓齡心裏滿是愧意，執意要留下來照顧他，東方輝拗不過她，也隻好任著她胡來。
沐梓齡不明白為什麽東方儼明明很痛苦，卻一點表情也沒有，哪怕是打她罵她砍她兩刀，她心裏也能好過一點兒啊。不是說了有些事是不分男女的嗎？有什麽不舒服堵在心裏，全部都發泄出來就是了啊！
從慕容那兒取了藥回來，沐梓齡匆匆向廚房打算熬藥。可現在的房子總共就那麽點兒大，剛進院子就碰上了東方輝。
“東方伯伯。”沐梓齡禮貌地問了一句好，道：“我先去煎藥了。”
“不用了！”東方輝喝住她。“我兒子會失去一隻手臂，都是因為你！你現在做再多又有什麽用？能換回他的手嗎？”
“我……”沐梓齡哽咽在原地，眼眶霎時紅了。
若不是因為東方替她擋了那一劍，她現在或許已經去見閻王了。可是他若是不擋那一劍，也不會因此失了一隻手臂。
欠人金錢易還，欠人人情可怎麽還？何況還是如此人情。
“爹！你別再說了。”東方儼不知何時倚在了門邊，一隻空空的袖管讓人心生悲戚。“我救梓齡是自願的，與她無關，你別再冷眼對她。”
“東方……為什麽……”沐梓齡哽咽著問她。
為什麽？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梓齡……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當初的青衣為什麽會擋到你身前？”
“難道……你喜歡我？不會的……你喜歡的明明是莧兒，即使她現在成親了，你也不是會移情別戀的人。”
“我就是！”東方儼回答得斬釘截鐵，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麵前。“以前莧兒好，我對她有好感，我便以為那就是喜歡，那就是愛情。其實不是，之前我一直誤會了自己的心，自從我放開了莧兒之後，才真正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你對我說過的話，我一句都沒有忘記，隻要有一刻沒有陪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心煩意亂，想盡一切辦法讓你開心，這是我對莧兒所不曾有的……可是你知道，我不知如何表達我自己，我怕你不接受，所以……”
“所以，你就一直陪著我，在我有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甚至可以為了我豁出自己的命……東方，對不起……”
“傻瓜。青衣為了你可以連性命都不要，不過區區一條手臂而已，又不是我拿刀的右手……”話未說完，沐梓齡已經撲到了他身上，埋頭痛哭。
東方儼揚起了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東方家的男兒頂天立地，打落牙齒和血吞，小小皮肉傷不足掛齒，何況還能抱得美人歸。
他轉頭看向自家父親，道：“爹，我是真的喜歡梓齡……”
“行了！別說了！”東方輝打斷他。嚴肅的臉漸漸柔和。“我怕再失去一個兒子，就沒有人為我們老兩口送終了。剛才為父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就跑出來打斷。為父是想跟她說，你喜歡她，為她付出了這麽多，她想不想嫁給你！”
“什麽！”兩人異口同聲一同看向東方輝。
“這座小島房屋挺多，但都挺小的，一大家子擠在一起，也不好分出去，所以我們老輩決定了，凡是有意的人啊就撮到一起，趕緊成了親搬到一間房子去住，也好為我們這些老家夥騰騰地兒。我告訴你，那個雅音公主看上了追辰王上，王上也沒有什麽意見，現在已經開始商量婚事了；雅韻公主聽說看上了疏星王的三兒子，也在談論婚事了；還有慕容子謙和南宮雙那兩位守護，都同居了，慕容子謙連老娘都不要了，看來離成親也不遠了；連北冥緒和蒼羽淩空都拉到一起了……你說你們倆兒，是不是也應該……”
“爹……梓齡，你的意思呢？”東方儼迫切地看向她。
“我……我……”
“沒關係，慕容說了，男人四十一枝花，何況我還沒有那麽老。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他們成親讓他們成，我等你。”
“謝謝，等我想通了，一定給你答複。”她不是不願意，隻是心裏還有一絲回去的期望。
東方輝見他們倆談妥了依偎在一起，心知自己心裏的期望要落空了。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慕容子謙的聲音，緊接著兩道身影越牆而入。
“我說你們年輕人怎麽都喜歡不走正道兒啊？看你這急匆匆的，出什麽事兒了？”
“哎呀！大喜事啊！莧兒她懷上了！”慕容子謙大嚷。
“莧兒懷上了又不是南宮懷上了，關你什麽事……”沐梓齡白了他一眼。
“蘇守護懷沒懷上是不關我師父的事兒，那是西門守護的事兒。”飛兒笑得一臉燦爛。“但是我師父和南宮守護要成親了，那就是大喜事兒了！”
“真的？定在什麽時候？”
“定在下個月初三，我娘翻黃曆翻了好久，才定下這個最近的吉日。”慕容子謙洋洋得意。忽然，他變了臉色，衝飛兒大吼：“都說了別叫我師父，顯得我老了好幾歲！”
“是是是！師父，我去向北冥守護報喜啊……先走了啊……”飛兒迅速抽身。
果然再多重影，一個名字還是回到真身
時光荏苒，一逝三年。
三年裏，朝泱島越來越有生氣，陸陸續續有男女成婚，房屋也住得滿滿的，還有幾戶，已經有了幾個娃兒了。在這裏，再也不似那彼岸的神州大陸，三年的時光，把人身上的驕傲尊嚴磨得隻剩下求一世安穩。
高高在上的王室，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想到會過上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但這不是夢，他們的確那樣生活著。
隻要不想起大陸的煩心事，每個人都活得很開心，除去——納蘭驀然。
納蘭蒼玦攜妻子和母親與妹妹同住，納蘭驀然則搬到了近海的一處小木屋獨住，因為，海那邊，有他最重要的人。
屋內很簡潔，爹娘的靈位供在了大哥那兒，能供在他的香案上的，隻有那位的靈牌，一日十二個時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夜，香火不斷。庭院內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都是那位“花神”杜月涵的功勞，她說，她生前很喜歡花。
竹籬被輕輕推開，慕容子謙和南宮雙並肩走入。那兩個家夥，都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爹娘了，還是這樣不拘不束。
“驀然，你這麽急著找我們，有什麽事？”慕容子謙笑得一臉春風得意。
“是這樣的，我一直有跟一位朋友寫信聯係，他今天來信告訴我，獨孤一世在大陸那邊已經稱了皇，皇宮緊鄰桐山，是以前寬闊的古戰場，還有桐山內的行宮，也被他占了去。不過，他現在登上大寶，開始整頓吏治，對搜查我們的蹤跡放鬆了些。所以，我想回大陸一趟看看，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殺了他！我們在這裏躲了三年了，也該有些行動了。”
“那你是怎樣打算的？”
“慕容與我一同前去。我那朋友是行醫是，非常仰慕你，也是借著行醫之名遊走四方，為我們打探消息，所以我要先去謝他一下。他現在居住的地方就是疏星，在你的藥林附近，為你打理藥林。他還告訴我他救了一位姑娘，隻是那姑娘患有眼疾，他沒有辦法，想請你去瞧一瞧。其實他很早以前就提起過這件事，隻是時局太亂，我們不能冒險。”
“既然人家幫了我們這麽大忙，那這個小忙我是一定要幫的了。”慕容子謙爽快答應道。
“那好，明日你就與我一同前去。南宮，你去告訴各位守護還有蒼羽，我們動身後大家也分頭陸續趕回去，在疏星慕容藥林會合。在獨孤一世鬆懈的時候，我們才能聚到一起不被發現，然後找準機會對他迎頭痛擊，否則等到他專心對付我們，就難辦了。”
“好。”南宮雙應道，靜靜地看著那個男人。
若是以前，他絕不會這麽主動地參與這些事，他一切的改變，統統隻為了一個人，可是她卻早已不在。海的那一邊，是她的家，也是大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