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逆乾坤（三）
“東方。”
“嗯？”
“其實你身上，也有一段很悲傷的故事吧？我們一邊走，你一邊講給我聽，可好？”
“好。很多話擱在心裏太久了，很難受。”他輕輕應道，接過她肩上的包袱。
兩人一起禦輕功踏江而去，沐梓齡時時回過頭來幫他一把，他也如約給她講起了自己和兩位哥哥的故事。
“大哥東方爍是父親口中十年難遇的練武奇才，自小由父親親自教授武藝，並被允許練劃空九字刀法。隻可惜天妒英才，大哥剛練成劃空九字刀的最高境界，還未來得及接任守護一職，便因病去世。”
“大哥走後兩個月，父親才從悲痛中抽身，開始訓練同樣善於練武的二哥。二哥練成劃空九字刀比大哥多花了一年時間，他還受王命平定了一場海戰，贏得了不小的聲譽。可惜的事是，他被僥幸存活的海盜頭子的女兒以美色誘惑，最終葬身東海。”
“大哥死的時候十六歲，我隻有六歲；二哥死的時候二十一歲，那時我十七歲。我和大哥二哥雖然同為一母所處，但是父親並不看好我，從未想過將重擔交到我身上，他們甚至很少注意到我的存在。聽母親說，她生我的時候，父親在教大哥練刀。若不是隻剩下我這一個兒子，父親不會將劃空九字刀傳給我。他對我比對兩位兄長更加苛刻，不管我做得多好，都得不到他的肯定，即使我僅用了八年就練成了兩位兄長練了十年的劃空九字刀法……後來我可以獨當一麵了，我就更少見麵了，即使是在同一個屋簷下，也坐不到一起像平常百姓那樣下下棋，聊聊家常。我不是怨他們小看我，因為我確實不如兩位兄長，但我也是他們的親生骨肉啊……”
兩人相伴渡過了臨仙江抵達疏星，趁著天色趕緊買了兩匹馬一路北上，穿過了西嶠便是追辰。路上隻要有人陪伴就一定不會孤單，沐梓齡一邊策馬奔騰一邊聽東方儼的家史，暫時將近日的不愉快跑到九霄雲外。
黃昏的時候，他們找了個小鎮落腳，順帶補充幹糧，出來得太匆忙，都忘了路上要吃東西這件事。就算馬不停蹄地穿過疏星也要三四天，何況還有個西嶠大漠等著他們。
“悅來客棧……”沐梓齡抬頭看了看招牌。“哎……十間客棧，八間的名字都叫‘悅來’……”
旁邊的東方儼沒有聽到她的碎碎念，大步跨進店裏。天下大亂，這店麵也顯得冷清了，百姓能逃得都逃了，還會留在這兒的也就是些老弱婦孺了，祖墳在這兒根就在這兒，又能去哪兒呢？其實獨孤一世不至於殘害百姓，害怕是他們的天性而已。
“掌櫃的，一間上房！”
“好。二位是夫妻吧？”老掌櫃笑得一臉誠懇。
沐梓齡剛要解釋，就聽東方儼幹脆地應了一聲“是”。原來她還以為要一間上房是為了節省盤纏，畢竟現在今非昔比。現在看來，是另有目的……
“二位隨我來。聽二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從外地逃過來的吧？你們不要往這邊逃，往外逃，離桐山越遠越好，現在也就隻有我們這些跑不動的還會留在這兒……”老掌櫃一邊帶路一邊好心勸說。
送走了老掌櫃之後，沐梓齡憤憤地瞪向東方儼，質問道：“為什麽說我們是夫妻！占便宜可不帶這樣的！”
“我是這樣的人嗎？”東方儼白她一眼。“獨孤一世已經知道我們會去接人，一定將我們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街上到處都是巡邏兵，百姓不舉報他們也會查。現在的時局，他一定料想我們會分頭行動，假扮成夫妻比較安全，至少他們不會查得那麽仔細。放心吧，我又不是西門恒，不會對你怎樣，今晚你睡床，我睡椅子，明天天一亮我們就繼續趕路。”
“啊……好……”沐梓齡輕輕應了聲，開始鋪床。
夜晚比較涼，不過他那身板一定不會有事……
吧？
她想。
若放在以前，他絕不敢和父親大聲爭吵，今天卻為了她……
一聲清脆的開門聲吵醒了睡夢中的沐梓齡，朦朧中隻看到東方儼急急向床邊走來，嚇得她睡意全無，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他。
東方儼見她如此防範的神情，愣了愣神，隨即一把拉起她，將包袱塞到她懷中，道：“東泱出事了，獨孤一世的軍隊直逼東泱。我不能陪你去追辰了，要趕回去救他們。你修書一封給納蘭他們，讓他們趕緊接上人趕來東泱與我會合然後你快點兒北上，獨孤一世要全力進攻東泱，追辰暫時是安全的。”
“你聽好，信中一定要寫清楚，東方海上有一座島名叫朝泱島，是我們家族以前的駐地，現在已經無人居住。東方海終年有很大的海霧，將朝泱島隱了起來，因此地圖上從未有此一地。我們躲到朝泱島，他們是很難穿過海霧找到我們的，可以保我們大家一時安全。獨孤一世急著占下東泱就是怕我們出海，東泱的海軍並未被他控製，他那龐大的軍隊並不適合海戰。所以我現在要趕回去守住碼頭，你們也要快，東方家僅剩的五千海軍抵擋不了多久。”
“好，我修書。不過，我先不回追辰了，我和你一起回東泱，先守住碼頭要緊。太後已經隨先王去了，我要接的人就兩個，待大家都安全之後再回去救人，也不礙事。”
“那好，我們兵分兩路。我先出發去救王上王後，你輕功比我好，修完書後趕緊先趕去東方府，跟我父親說明原委，他會助你守住碼頭。算算日期，那時大家也應該差不多到東泱了，出了東方海我們就安全了，然後再想辦法救追辰王上，畢竟目標小些也比較方便。
“好。我現在寫，你先去吧。最多十日後，我們東泱見！”沐梓齡挎緊了手中的包袱。
“好，十日後，東泱見！”東方儼沉聲道，拎起桌邊的包袱和大刀，急急出門。
他回頭看了一眼，露出一抹笑，將門緊緊關上。
十天，恐怕不待他們趕到，獨孤一世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了，唯今隻盼沐梓齡能早點趕到，讓東方海軍做好應戰的準備。
沐梓齡不愧為天下第一輕功，腳力著實驚人，僅七日便從疏星感到了最東邊的東方府。獨孤一世是大部隊行軍，應該還會緩上一兩日到達東方海。東方儼也應該已經趕到了東泱王宮，帶著王上王後和王子王女們收拾細軟，徹夜趕往東方府。
東方府還很安靜，想必是他們還沒有攻過來。那座東泱最宏偉壯麗的建築，已經被人攻占了。
安置好王室的人，東方儼直奔內堂去找父親和沐梓齡。知覺告訴他非常不對勁，即使敵軍未攻過來，府內上下也應該在收拾東西準備逃離，怎麽會安靜地如此出奇？
東方輝和夫人鍾嫣在房內對弈，對貿然闖入房中的兒子沒有予以太多的理睬。
“孩兒拜見爹娘！”東方儼整好衣束恭敬行了個禮，而後抬頭問道：“爹可將船隻準備好了？”
“早已備好。機關也已經檢視了好幾遍，待敵軍來犯便可禦敵。”東方輝沉聲道。
“爹，敵眾我寡，我們不能硬拚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幾位守護受了傷，需要時間恢複療養，此時不宜硬戰，孩兒已經讓沐守護交待爹，備好船隻，撤離朝泱島。”
“混賬！”東方輝狠狠甩去一巴掌，厲聲道:“東方家的男兒沒有縮頭烏龜！”
“難道爹您想我們全都戰死，然後讓獨孤一世權傾天下嗎？誰說後退就是縮頭烏龜？我們那是為了顧全大局！”東方儼第一次有了如此魄力頂撞自己的父親。
“好了，你們一人少說一句。老爺，如今這事態，儼兒說得對，你也別再拘泥什麽了，船都準備好了，且去避一避，待日後重整旗鼓，再回來拚命也不遲啊……”一旁的鍾嫣開始幫著勸說東方輝。
東方輝看了看自家夫人，終於無奈點頭。說到底，還是為了麵子啊。
“對了，娘，沐守護呢？為什麽沒有見到她人？”
“哼！你說那丫頭？那樣沒規沒矩的人怎麽會當上追辰的守護啊？”東方輝沒好氣地冷哼。“那丫頭放著大門不走，居然翻牆進來，還打傷了護衛。”
“爹，大門那麽多人看守，他們不認得她，自然不會放她進來。”東方儼爭辯。不過她也是的，不知道亮出追辰守護的令牌讓人通報嗎？
“儼兒，你和她是什麽關係？”東方輝一句問話，，讓室內更顯得鴉雀無聲。“她是追辰守護，理應去接追辰王室，為什麽會跑來這裏通報？難道……你之前說的喜歡上的人，是她？”
“爹！孩兒之前喜歡上的人，不是她，是朔月的蘇莧兒蘇守護。不過現在，孩兒喜歡上她了。”從她在他失落的時候安慰他，他便已經喜歡上了她，否則也不會在霧藤陣為了助她逃離弄得自己受了傷，不會在看到她留的書信之後就毅然追去，和她北上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