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落君懷（四）
眼看著來不及躲過去，軒轅雪運氣內力想要迎麵抵擋，此時一抹紅色忽然擋到了自己跟前，寒冰掌重重擊到她身上，將她整個人擊得飛了起來，真氣將軒轅雪震得後退了幾步。
“葉揚姑娘……”軒轅雪扶起地上的女子，她已麵無血色，豔紅的衣裳襯得她分外慘白，地上的白雪被染成了殷紅。
見慕容子謙幾人陸續趕來，軒轅雪放下葉揚雨汐孤身去追獨孤一世。
你不是想殺我嗎？何必傷及無辜？來了幾個人就急著想走，不就是想引我來追嗎？那就如你所願！
追著追著，玄色身影不見了，四周格外安靜，沒有任何聲響。莫不是那隻老狐狸變成了雪狐狸，藏在了哪裏盯著吧？
前方射來一枚暗器，軒轅雪側身躲過，不料一掌擊到了她的背上，體內頓時一陣寒涼，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寒冰掌，身中此掌冰侵骨髓，由心而生的寒意席卷全身，讓人感覺仿佛置身寒潭，痛苦萬分。此掌雖無毒，但中此掌者若不能及時用赤膽參救治，即使挺了過去，往後數十載每年寒冬都會受盡寒氣的煎熬，縱使是夏日，身子也是冰涼的。
當今天下會此掌者不出無人——清塵上人、獨孤一世、北冥雪地的蘭素卿夫人，不過她的武功已經廢了。還有就是她軒轅雪，或許北冥緒也會。
傷在自己的拿手絕技下，不知道是榮幸，還是恥辱？
軒轅雪一咬牙，運起內力。她本就體質偏寒，中了一掌又有何懼？大不了就是每年忍受寒氣侵心之痛而已。
寒冰掌於掌中形成，軒轅雪飛身而上，直逼獨孤一世的心口。你殺不了我，那我便一掌殺了你！一掌震碎你的五髒六腑，看你再如何作惡！
獨孤一世的臉上並無懼色，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他輕舒手掌，將一顆圓圓的東西擲給軒轅雪。
軒轅雪隻看一眼，立即收了掌，任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去，無影無蹤。
看著手中碧色潤澤的玉扣，眼中的殺意漸漸斂了下去。
這枚玉扣是師父的，是當年師父創派時父皇親賜的那件道袍上的。碧色和田玉暖玉是玉中的珍品，蒼州進貢的貢品中送來了一塊，父皇命人切下了一角製成了這枚玉扣，鑲嵌在了道袍之上。剩下的，做成了玉釵，戴在了母後的頭上。
二十年過去了，那件道袍也破舊了，出家人不戀物，但師父還是取下了這枚玉扣，那件道袍則埋入了地底。
這枚玉扣他從不離身，如今落在了獨孤一世手中，隻能說明——師父在他手上。
軒轅雪揚起一抹笑，笑得無比妖邪。獨孤一世不是什麽君子，她早該想到，如此不擇手段，還真是他的作風。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不是真的想殺她，隻是想逼她交出寶劍。
她是為了救你，你應該救她
回到莊裏，軒轅雪盡量隱去眉間的痛色，步履平穩踏入西廂房。她要先去看看葉揚雨汐，畢竟是為了救自己她才會受傷的。
慕容子謙坐在床邊，愁眉緊鎖。
蘇莧兒最先注意到進來的軒轅雪，秀眉緊皺，睨了她一眼，嘲諷道：“都是你，又害了一個人！她為你挨了一掌，你卻丟下她去追獨孤一世！”
“莧兒！”西門恒喝住她，眉間透著不悅。
納蘭驀然淡淡瞅了軒轅雪一眼，斥責道：“她傷得這麽重，你怎麽可以丟下她一個人！獨孤一世走了還會回來，人命關天啊！”
軒轅雪想開口為自己辯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出來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看眾人的神色，她也猜到了幾分，為了抓住一個人而輕視一條性命，他們這是在不滿自己，可為什麽他也這樣？
受傷了可以醫治，可那老狐狸不會第二次自投羅網。
“她怎麽樣了？”南宮雙的語氣裏隱隱含著醋意，他很少替人把脈把這麽久的。
“這一掌擊在後背，未傷及肺腑，隻是她全身似有一股寒氣在亂竄，我給她渡真氣也鎮不下來。”慕容子謙語氣沉重。“如此一來，怕是施針也不管用了。未傷及性命，回陽香也不管用，這可如何是好？寒氣侵身，隻怕她到時會受不住自盡……”
“寒冰掌！”北冥緒沉沉道。“這一掌打偏了，若擊中心脈她也就不用這麽痛苦了。”
“對！寒冰掌！你娘的寒冰掌名震江湖，你有沒有辦法？”蘇莧兒看向那個神定態弱的紫衣女子，慶幸著還好爹爹他們沒有中寒冰掌，不然不死也難熬。
“赤參膽。”慕容子謙先接話。“寒冰掌屬陰，赤參膽屬陽，在寒氣尚未融入血液之前服以赤膽參，陰陽相調，可驅寒氣。”
白北冥緒點點頭，道：“隻是這赤參膽天下難求，但不是沒有。所謂赤參，便是赤色的人參，是汲吸天地之精華生長而成的，可遇不可求。至於多少年才能長成一株，就很難說了。北冥莊院倒是有兩株，但是路途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
“慕容藥林地氣盛，倒也長了幾株，也有幾株現成的，可也來不及啊……”慕容子謙搖頭。
“其實……”納蘭蒼玦猶豫著開口道：“當年碧落的嫁妝裏，似乎有一根赤參。她說那是很寶貴的藥材，所以一直由她保管著，既然現在需要，那我去和碧落說說，讓她拿出來吧。”
納蘭蒼玦急急出門，擦過軒轅雪的衣角。滿身的寒意被她掩蓋著，沒有人注意到。
赤參，說白了不過是變異成了紅色的人參，不過藥效的確比那些普通人參甚至是千年老參都要好。
不多時，納蘭蒼玦取了赤參回來，想來零碧落還是識大體的，舍得將這麽貴重的東西拿出來。
沐梓齡撚起參須左看右瞧，不是說人參長得像人嗎？這東西怎麽看怎麽像拉長拍窄的土豆啊……不過罷了，她兩輩子都沒有見過人參，這回居然見到了赤參，也算是賺了。
“這個是要整個下鍋呢？還是要切成片下鍋？”納蘭蒼玦指著赤參問慕容子謙。人參煮多了，還沒有煮過赤參。
“這個不用下鍋。”慕容子謙從沐梓齡手中搶回赤參。“我們需要的不是赤參，而是赤參膽。赤參是人參中最硬的，要熬十二個時辰才能軟化。但是它裏麵有一部分很軟，外麵軟化後軟的部分會變硬，多以管那一小部分叫赤參膽。以往是整個熬軟後取湯服下或是切成片服用，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些。取出赤參膽的方法有兩個，一是熬十二個時辰待其軟化再取出參膽；二是用利刃剔去它堅硬的表層取出參膽。”
“但是看她的情況，恐怕等不了十二個時辰就會被寒氣侵入心脈，隻能選第二種了。”北冥緒接道。
慕容子謙點點頭，接著道：“也不是任利刃都可以剔開赤參的表層，萬一弄巧成拙，那參膽怕是會沒了。不是完整的赤參膽救不了她的命。”
“我說過了，赤參膽屬陽，所以像東方的劃空九字刀這種陽剛之刃不可用，不然等於硬碰硬，會碎了赤參膽，隻能用陰柔之刃……莧兒的搶不合適，北冥，你的幻影流蝶鏢行嗎？”
“它還沒有那赤參長，恐怕有點難度。要不十幾枚一起剔皮吧？”北冥緒右手一揚，指尖夾上兩枚流蝶鏢。
“十幾枚……你能保證赤參膽完整就行……”慕容子謙小心後退幾步。
“寒澈能行啊。”蘇莧兒看看後方的寒澈，道：“她的凝寒劍寒氣比幻影流蝶鏢要強盛，一定可以！寒澈，葉揚姑娘可是為了你才受了這麽重的傷，如此小事你不會不肯吧？”
眾人齊齊看向被點名的軒轅雪，的確，她可以，擁有天下第一劍的人，這對她而言隻3是一件小事一樁。
軒轅雪抬起眸子淡淡掃了一眼眾人，眸中是眾人看不出的神色。
且不說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控製現在的凝寒，獨孤一世還沒有走遠啊，他會不會回來搶呢……
可是，這麽多人的臉上眼中都是同一句話：她是為了救你，你應該救她！
軒轅雪輕步走到納蘭驀然麵前，看得他刹時起了心疼之意。隻是，他也要麵子啊，不能在她麵前表現自己的軟處。
“驀然……你也想我用凝寒取出赤參膽救她？”
“什麽？”納蘭驀然眉間有了怒色，她怎麽可以說得好像要她去摘天上的星星一般困難。“什麽想不想的，她是為了救你才傷成這樣的，難道為了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應該嗎？”
“好！我知道了，你開心就好。”她淡笑，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指尖的涼意沁入心底，所幸他並未察覺。
“你的傷應無大礙，而且隻是用劍切開外麵的硬層，應該可以吧？”慕容子謙的話明明是問句，卻為何不容拒絕？
接過赤參，她向外屋走去，身後傳來蘇莧兒不滿的聲音。“切個東西而已，在裏麵不行嗎！”
軒轅雪苦笑一聲。屋內？那寒氣會讓你們所有人都忍不住打顫。赤參膽，若不是你易碎，又何苦一刀刀剔去外層？直接剔碎豈不是更快。
凝寒橫空出現，一地落雪紛揚。寒風過，凝落華霜，溫降幾度，顫人心房。
手起劍落，寒光閃現，赤參如屑般落到地上，玉掌中托著一抹白色，正正是那不易取的赤參膽。似水非水，似玉非玉，被她用真氣護在掌中，隔空送到慕容子謙手中。
慕容子謙正要道謝，卻見凝寒劍如有生命一般掙紮著脫離她的手中。軒轅雪暗道不好，剛才受了傷，運不足內力控製凝寒。
幽幽藍光逐漸變強，脫手的凝寒劍劃破天際，散著凍人的寒氣，氣溫驟降，天空竟紛紛揚揚飄起了小雪。
寶劍飛躥，劍氣所及之處絕無完好，綠竹倒地牆角傾塌。
遠處一道玄色身影闖入視線，東方儼和西門恒踏風而上前去與他對戰。
那老狐狸果然沒有走遠……
軒轅雪飛身而上，運足真氣，盡量製住飛躥的凝寒劍。冷光閃過，忽然看見劍鋒調轉，直直朝她而去。她也不躲，隻是略略側身，讓劍鋒從她的左臂劃過。
寶劍入鞘收回劍塚，軒轅雪落回地麵，用手捂住傷口，大顆大顆的雪珠染紅素白的手掌，溢過指尖，滴落到地上，疼痛之色毫無掩飾盡數落在了納蘭驀然眼中。
“你受傷了……”納蘭驀然快步上前，接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失去了最後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