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襲人(三)
雖然他留了情,但從身手來看,江湖上怕是少有敵手
結冰的河水散著絲絲寒氣,軒轅雪和秦鳴鏡一人居一邊,皆負手而立。
這場景,有點象當初在平昭與陸雅音比試,隻是那時是春末,綠樹繁蔭;而此時已入嚴冬,一地白雪而已。
秦鳴鏡雙手平攤在身前,寒風吹過,輕衣揚起。吟風琴隨風而現,浮於他掌前。琴身銀白,應是白樺木製,再鍍以銀衣;琴弦鋥亮仿若透明,應使用冰蠶的絲製成。
白樺木製輕,再以銀裹之,可增強音質。冰蠶絲韌且堅,不易斷,音清脆,配合白樺木應是絕佳。
此鳴風琴絕不屬於陸雅音那絕古琴,可以說不論哪一方麵都遠勝於絕古。
絕古是出自古代君王之手,可以稱得上是一把絕世好琴。而這吟風,可謂是琴中翹首,此間僅此一把。
然,能製出這種好琴的人,更厲害。
秦鳴鏡,不愧於琴魔一稱。吟風,便是你此生最大的驕傲吧?隨風而顯遇風則鳴。
可惜,如此好琴,有時卻是殺人的武器。
秦鳴鏡眼眸一閃,手指輕撥琴弦,掀起一陣風,道道青光夾在風中,向對岸襲去。
軒轅雪掀開披風,禦一道掌風抵去,清光乍然消失。
琴音越奏越快,道道弦光擊來,軒轅雪隻是躲閃並不攻擊,弦音的美妙旋律令人陶醉。
曲調悠揚,宛如空穀傳響,又如直上九霄,時而低沉,時而起伏,宛如流水從高處傾瀉而下,再流向穀底,繼而流向平原。寒冬白雪竟然好像突然傳入了陽春三月一般,草長鶯飛,流水潺潺。
漸漸地,似乎有些昏沉了,好想躺在草地上,在藍天白雲下,美美地睡上一覺,拋去一切煩惱。
局外的齊觀花訕訕一笑,用他懶懶的聲音說道:“看來大哥的琴音開始奏效了,主上要倒了……”
軒轅雪聞言,暗道不好。
秦鳴鏡的琴音有迷惑的功效,剛剛竟差點睡了過去,這幾個人看來不容小覷。
如此功力,怕是練了不下二十年吧?果然好的不隻是那把琴,還有它的主人。
若秦鳴鏡再使些功夫,怕是得逼得她封閉聽覺,隻可惜他手下留了請,這琴音的威力大大減弱了。
軒轅雪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愧是師父找來的人,懂得分敵友。
但是,戰場之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軒轅雪足尖點地翻身躍上半空,再一個翻身俯衝下來,運掌直逼冰麵,將兼顧的冰震得裂成了碎塊。
聚起一股風,將冰塊帶入風中擊向秦鳴鏡。青色玄光與冰塊一一相抵,他還要再撫琴,卻被一道淩厲的劍氣劃斷了一縷青絲。
劍氣淩厲,而她的手中卻並沒有劍。這是功力練到何種境界才能做到的!
秦鳴鏡抱起鳴風飛身淩空,手指飛快撥弦,琴音響徹山澗,每一道音都化為淩厲的弦光,急急襲向軒轅雪。
軒轅雪右手平伸,冰羽劍出現在玉手上,劍氣落在身後的山壁上,山壁便裂開了一道縫。
秦鳴鏡收了琴,謙虛站立,拱手行了個江湖禮,道:“主上好劍法,屬下佩服!”
“你的弦音想必殺傷力不小,琴音的迷惑能力也很厲害,想必是練了很久才能達到此番成就。可惜,你剛才手下留情了,本宮見識不到它們的最大威力……”
“是主上厲害,以往屬下皆是運至此程度,還未有人躲過。如今看來,和我交手的不過都是些小嘍囉,若是遇到像主上這樣的,免不了還是要吃虧的。往後,還需要多用點心才行了!”秦鳴鏡難得開口多說了幾句。
“你們三個,一會兒不要留情!”軒轅雪的臉上帶上了一絲暖意。
雖然他留了情,但從身手來看,江湖上怕是少有敵手,他日,他全力以赴,會如何呢?
不過,想來也不會有多少人可以逼出他的真正實力吧?
軒轅雪隱去臉上的一抹淡笑,靜靜看向齊觀花。
棋局棋局,果真是局
齊觀花懶懶走向河對岸,與軒轅雪隔岸相對,臉上暖暖的笑意簡直可以讓人心花怒放。
弄藝四魔不是虛有其表,否則當年也不能名揚一時。
軒轅雪斂了笑意,繼續負手而立,淡淡地看著對岸的男子。那一襲紅豔的衣袍在這雪地裏真是刺眼,隻可惜紅不是火,不能化了這一地寒雪。
齊觀花的表情變了,不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來隻有這種時候,能讓他收去那懶散的神情,稍稍認真起來。
五顆紅色棋子自他紅色的袖中飛出,被軒轅雪輕巧躲過。
她重新立到石上,輕輕開口道:“不愧為棋魔,人家棋盤上的棋子都是黑白二色,你的卻是紅的。還有一色呢?”
“還有一色在這兒!”齊觀花話剛出口,便有幾顆綠色棋子襲向軒轅雪,皆被她輕鬆躲過。
他看上去並不著急,左一顆紅子右一顆綠子,淡淡地看著她一次又一次躲過。
她更不著急,他能如此平淡必定還留有後招,隻需靜待。
忽然,齊觀花的嘴角噙上了一絲笑意,趁著軒轅雪翻身未落之際運氣掌風。
軒轅雪朝後看去,隻見剛才他擊來的棋子竟然都定格在了空中,而他那道掌風凝為棋盤,細細看去,便是一盤殘破的棋局。
齊觀花猛一抽掌,棋盤緊吸著棋子倒到了地上,若不是軒轅雪躍得快怕死要被壓到。所幸風很輕,雖然凝成了巨大的棋盤,也不過如棉花翎毛一般,不至於將冰麵砸得更碎。
棋盤折出一道紅光,不知什麽力吸住了軒轅雪,她竟困於局內,抽身不得。
棋局棋局,果真是局。
看來要脫離這棋陣還要先破棋局才行。
縱觀全局,紅子明顯占盡優勢,宛如一條巨龍,盤踞中央,氣勢沉厚。而綠子卻屈於一角,出路全被堵死,雖有騰騰殺意,卻殺不出重圍。
齊觀花的笑聲入耳,半晌,他道:“主上,此局名曰‘騰龍局’,乃古代善棋的名家所創,觀花也是琢磨了好幾年才相出了破解之法。棋局為陣,若主上破解不了這個陣法是脫不了身的。或者,主上也可以告敗。”
“觀花!”舒沉水喝住他。看來他那一縷認真也隻限於布局之時。
紅色巨龍殺氣騰騰,躍入九霄再俯衝而下,張牙舞爪,盤踞於天空之上。四周的潛藏者隻能悻悻躲於暗處,在騰騰殺氣下根本找不到可以突圍的地方。
巨龍與軒轅雪纏鬥起來,任劍氣怎樣攻擊都傷不到它分毫。看來這些東西都是虛的,與秦鳴鏡的琴音一樣都是迷惑人的虛像。
隻是,這棋局不破還真是不行。秦鳴鏡有意想讓,但齊觀花……她不會告敗!
相纏了近兩柱香時間,還是沒有結果。軒轅雪攻守得當,紅色巨龍飛躍靈活。
幾個回合鬥下來,軒轅雪略有些疲憊了,落在了一顆綠子上,衡身而立。白天要在朝堂上聽那群老家夥囉嗦,晚上還睡不好,這也是身為王者的無奈。
軒轅雪眼睛一亮,微微勾起唇角,還未飛身出去,便被一道身影擋住。
麵前一襲深藍衣裳的舒沉水靜立在紅子上,手上握著一支加長加粗的狼毫筆。他淡淡一笑,沉聲道:“現在時辰已晚,為免浪費時間,二哥讓我一起上。”
“一起?”軒轅雪看了看他,點頭道:“好。”
舒沉水笑意一斂,翻身騎上了龍頭,一手握住龍角,另一隻手揮動大筆。想不到那個虛像竟然可以被觸碰到,而且還肯讓他騎在頭頂上。
大筆在空中揮出筆畫,墨跡似是活了一般成形便擊向軒轅雪,素白的衣袂上沾上了黑墨,格外顯眼。
寫著寫著,那支大筆脫手飛出,似是被他控製了,繞著軒轅雪不斷進攻,濃墨一道又一道,卻沒有一點落地。
軒轅雪翻身而起一掌劈出,隔著一支大筆與舒沉水對掌,筆頭的狼毫猶如老者的亂發,在掌風中散了開來,黑墨也被迫全數甩到了地上,更準確點來說是棋盤上。
局外的齊觀花不禁憤然,生怕他的棋子被重新染成黑色。
舒沉水臉色一沉,猛地將大筆收回袖中,順了順那些狼毫,再運內力將棋盤上的那些墨珠吸回來。
軒轅雪淡淡一笑,好書者下筆成書,他剛才筆法雖快,但那些字,她看清了。
紅衣舞,綠綾飄,扶搖直上九重霄。
一隅偏愛,莫道相圍早。
淡看紅梅笑,玉子銷。
她所料不錯,巨龍威猛,正麵衝突怕是不行,可若是分己方夾擊,也未嚐不可啊。
淡看紅梅笑,玉子銷。是他不經意間透露了線索,還是有意為之?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她本意就是如此。
軒轅雪運氣從齊觀花袖中吸出一枚綠子,落入棋盤中。出其不意,殺入紅子陣中的綠子盤活起來,化作斬龍人,手握斧刃,將巨龍攔腰斬斷,經緯瞬間兩分。
紅色巨龍的虛像散去,舒沉水腳下一空美沒了中心重重摔在冰麵上,風凝成網底棋盤刹時間化去,紅綠棋子,也消失無蹤。
舒沉水揉了揉摔疼的腰,怒視齊觀花,道:“你不是說你琢磨了好幾年才解開的棋局主上一時半會必定破解不了的嗎?才兩柱香時間便破了,還還我摔了個大跟頭!”
“不是還沒摔死你嘛……誰讓你將破局之法透露給主上的!結果真功夫還沒有使出來就先摔了個狗吃屎……”齊觀花掩嘴低笑。
“其實……主上在沉水還未入陣之前就已經想到了吧?”秦鳴鏡悠悠道,帶上了些微佩服的語氣。
軒轅雪不答,道:“本想與沉水好好切磋一番,誰知戰到一半棋局便破了。不過但從你剛勁有力的運筆和凝墨為刃的功力便可知,確實不負書魔一稱。”
舒沉水笑開了,謙敬道:“主上才厲害,那麽零散的筆法還能看出我寫的是什麽字。”
鳴鏡靠音,觀花靠陣,沉水靠內力,那麽織月你呢?
冰羽劍在蒼茫月下,折出銀白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