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襲人(一)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她在乎
蒼羽淩空最終還是離開了北冥緒,離開了北冽。
帶著一顆悲涼的心,來到了桐山腳下。
巍峨的桐山山脈似是在廣袤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全峰高聳入雲,山間雲霧繚繞,儼然是一座仙山。
守山口的小卒見了令牌領他上山,於桐樹林中穿行。
腦海中忽然又浮起了這幾日北冥緒對他冷淡的身影,連說句話都是冷的。
蒼羽淩空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說:“我死也不會離開你!”
而她,卻決絕的回答:“那你去死吧!你是前朝皇後的侄兒,早就該死!八國與前朝叛黨勢不兩立,你身上流著的是蒼羽家的血,你和軒轅雪有著同宗的血液這是不爭的事實。”
最後,她說:“離開這裏吧!如果你愛我,那你就隱離塵世,不要和我在戰場相遇;如果你恨我,那你去桐山,到時兩軍交戰,我們可以手刃對方!”
然後他真的走了,什麽都沒有留下,一個眼神也沒留。
他來了桐山,因為他恨她。
不是恨她絕情,大難將至趕他走,而是恨她明明相愛,卻不讓他與她生死相守。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她在乎。如果結局是一樣的,那麽沒有必要陪上兩條性命。這個重任,由她北冽守護一人擔起足夠!
他來這的目的隻有一個,他要當內應,在兩軍交戰之際,幫八國一把。
北冥緒可以為了讓他活著不惜愧對自己的心,他也可以為了讓她活著,不惜負了整個蒼羽家,甚至,搭上他的命。
當然,這些他誰也沒告訴,隻有讓他們都相信他是為了保住一命才到這的,是被北冥緒趕到這的,他才有把握能幫到她。
走了幾個時辰,終於到達了主峰的峰頂,四周被青山環繞,白雲似乎伸手可摸。
小路的盡頭立了一塊石碑,用紅色篆體刻著四個大字——桐山之巔。朝前望去,一座氣宇軒昂的宮院立於眼前,雖不似皇宮那般金碧輝煌,卻也是一座氣勢宏偉的院邸,大門前蹲著兩尊石獅,張著血盆大口,門上的牌匾用金漆書寫著三個大字——桐山門。
落款是——軒轅謹。
原來桐山派一直不是個傳說,隻是來此之路九轉十八彎如迷宮一般十分難行,所以從未有人到達過。
領路的小卒一邊隨口解釋,一邊繼續為他引路。
“主上不在這兒,在山腹的行宮裏,這裏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為的是防止有朝一日有人上來了,不至於找到山腹的入口。現在這裏麵住的隻是桐山派的那些門人而已,宅子也是因為以前主上在這裏學藝才建得如此華麗的。”
說話之際,二人已行至桐山門的後門,門外是三棵高大的方桐樹,樹下是一張石桌和四張石椅。
小卒在石桌上尋了個開關按下,其中兩顆便移了位置,地上現出一個密道入口,小卒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執在手上,回頭招呼他跟上。
洞口僅由一個機關開啟的確有點輕敵,視上萬精兵的姓名如玩物,但,事實並非如此,這條直通山腹的密道也如迷宮一般,而且布滿了機關。這種機關是靠係統識別決定關閉還是啟動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小卒他手上那個令牌,他可能在入口便死了。
能製出這種係統識別的機關的,除了北冥家,他還未聽說過,想必此處定有高人。
這種令牌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一定是軒轅雪料定了他會來,才交了一個給這個帶路的小卒的,看來他也要想辦法弄一個才是。
事已至此,縱使前麵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進去!
或許這樣,師父才是最安全的
小卒將蒼羽淩空領至南書房外,正要進去稟報,就見門外的幽兒使勁給他打手勢,示意此時不宜入內。
小卒會意,回頭對蒼羽淩空說道:“公子在這稍候,等主上與大人們議完事自會見你,小的就先退下了。”
“好,有勞了。”蒼羽淩空微微頷首,見他行進,才輕步走到幽兒身邊,低聲問道:“敢問姑娘,裏麵在幹什麽?”
幽兒忙對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用手比劃著,意在表達裏麵在發生爭議。
蒼羽淩空刹時明白了她口不能言,自覺沒趣便靜靜地倚在欄邊。
南書房內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擲到了地上,可是爭論的聲音卻仍未停止,看來的確不是小事。
終於好奇心占了上風,蒼羽淩空探出頭去一看究竟。隻見軒轅雪一襲銀白色袍服坐在柌木書案後,一雙美目眉頭緊皺,盯著案下的人。地上散了一地似是奏折的東西,兩旁各站四五個著朝服的朝臣。
放眼堂下之人,蒼羽淩空認出了身著黑色相袍的清塵。想上次見他是在東決,彼時他身穿道袍手持佛塵,花白須發隨風揚落,頗有一番仙風道骨;而此時朝服修身玉冠束發,哪還有道人的影子。
左邊同著相袍的人氣勢不凡,口中振振有詞:“主上,此時戰役令主上您受傷,嶽左丞該擔一定責任,若不責罰,難以服眾!”
“獨孤一世!”軒轅雪拍桌而起,堂下眾人皆低下頭,大氣不敢出一聲,唯獨孤一世昂首與她對視。平了平怒氣,軒轅雪行離禦座走到他麵前,冷冷道:“此次是本宮貿然出手傷了自己,與師父無關,而且,當時你也在,為何你不救本宮?若論罪,你們都有罪!所以,此事休要再提!”
“主上!”獨孤一世不依不饒,厲聲道:“臣護主不周,該當論罪。然而,請主上認真想一下,我桐山腳下機關重重易守難攻,怎會讓那三國小小兵馬攻了進來?很明顯是有人裏應外合!”
好一張能言善辯的嘴,三國兵馬加起來有多少他會不知道?這明晃晃的誣陷,理由還太牽強了。
“獨孤丞相,本宮記得當時師父是去阻攔的吧?”
“那是假意阻攔,實則是為了掩人耳目,不然怎麽會讓人傷了主上!”
軒轅雪冷冷掃他一眼,無心再與他爭。
“獨孤丞相之意是?”
“疑人不用!寧殺錯一百莫放過一個!我與幾位大人的意思都是——殺!”獨孤一世神情態然,仿佛隻是要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殺?那可是我師父,對我有養育大恩,縱我殺盡天下人,也不會殺他!”軒轅雪神色堅定,就差擬一份聖旨蓋上禦印。
一個“我”字,便拉近了他們的關係,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輸於父皇母後生她的大恩大德,試問,有誰會對自己的父母如此大不敬?
底下一片雜音,或是討論獨孤一世的大膽;或是討論主上的重情重義;或是討論清塵的下場……
在朝為官,與獨孤一世為敵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清塵輕笑幾聲,結止了一片嘩然。
隻見他躬身行禮道:“主上,清塵一向淡泊名利誌在放浪江湖,蒙主上隆恩才在朝為官。但,臣實不能勝任,未免給主上添煩惱,臣願自請辭官,繼續居於桐山門,世守桐山。”就如二十幾年前那樣,辭官退守後方。
“師父……”軒轅雪看向清塵,雖知他想退隱江湖,但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他為官才三個多月,一幹將領被統領的井然有序,現在突然請辭……
似是看出了她的擔憂,清塵繼續道:“主上不必擔憂,我會尋幾個人來繼續領導那些軍兵,助主上一臂之力。我會在桐山之巔,看著你一統天下登上帝位!”
“師父……”明知是獨孤一世要排擠你,為何還要離開?也罷,或許這樣,師父才是最安全的。“好吧!既然如此,左丞相一職,師父辭去便是。待徒兒日後有空,定去桐山之巔探望師父。”
軒轅雪邊說邊走出殿門,心一下沉了不少。雖說這樣師父安全了,但她身邊也少了可用之人。如今的桐山明裏雖然都臣服在她的腳下,稱的還是大琉皇朝,但是實際上這些年都站到了獨孤一世那一邊。
二十年的艱辛,走到今天才發現,那些都不是最苦的。
行至門外,軒轅雪一眼便看見了蒼羽淩空,想必那些話,他都聽見了吧?
“表兄,想得如何了?既然來了這兒,應該不是令我失望的答案吧?”
蒼羽淩空看著眼前的女子,忽然覺得好陌生。以前給人的清冷的感覺歲不是很讓人喜歡,但現在這個感覺更厭惡。他原以為她不會哭不會笑,隻有一張千年不變的冰霜臉,誰知當她和納蘭在一起時,那霜便融了。而現在,他已經看不透她了,可以怒罵群臣,可以冷眼以對。
他輕輕點了點頭,道:“我要留在這兒!”
軒轅雪並不驚訝,淡淡看他一眼,道:“好,那左丞相的空缺就由表兄補上吧!”
軒轅雪漸行漸遠,幽兒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蒼羽淩空在殿內望了望,卻直直對上獨孤一世的目光。
他在想,這個人能否成為他的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