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斷情緋(二)
哀莫大於心死
轉眼三月已過,十月份的桐山之巔已降起了小雪,桐葉未落盡,托著薄薄一層雪掛在紙上。
三個月的調養軒轅雪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不少,軍隊也是蓄勢待發。想必八國守護也準備好了吧,北冥緒的傷應該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就快交戰了,但此前,她得親自去一趟北冽。
幽兒拍了拍她的肩頭,指了指門外,示意門外的獨孤一世有事相求。
這丫頭看私下主上其實不是那麽冷冰冰的,便也放大了膽子,沒人的時候還會逗她發笑。
軒轅雪朝她輕笑一下,揮揮手示意她讓丞相進來。
每朝每代的臣子都是不得入後宮的,可到了她這便不一樣了,若在禦書房找不到主上,他們便會直奔落華宮。
誰讓她是位女君主呢,這也是無可奈何。
“參見主上!”獨孤一世神色匆匆,看樣子應該是要緊事。
“獨孤丞相免禮,何事如此驚慌?”
“主上,朔月國發現了我們潛藏在那兒的兵馬,聯合平昭、東泱兩國,出動了五萬兵馬,目前已收服了我們在朔月的兵馬,大有趁士氣正盛攻入桐山之意。如今他們已到離山腳五十裏處安營紮寨,左丞相正帶領我方一萬精兵前去抵擋,若真交起手來,我們會召回潛藏在各國的兵馬,前後夾擊,將他們一網打盡!”
獨孤一世正打著如意算盤,反正八國遲早要滅,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好了!最好清塵那老道士一塊兒死在戰場上。
“平昭,朔月,東泱……此事不宜大戰,我們裏應外合,但別忘了還有五個國家。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接應師父,你也一起去!”
“啊?主上……”
“別廢話了,走!”
軒轅雪匆匆出門,獨孤一世也不得不乖乖跟上,虧他還讓舒牧帶人去插一腳,這下沒戲了!
桐山腳下三十裏處兩軍對豕,戰馬嘶鳴戰鼓震天,兩軍將領均坐在馬背上,不發一言,在估測著對方的軍情。
後方一名小卒跑上前來附在清塵耳邊耳語一句:“公主來了!”
清塵心下一喜,趕緊吩咐士兵讓出一條道來,讓公主的車到前麵來。現在這種時候還不適合打,我方士氣還不夠盛,如今主上親臨,便多了幾分安然撤回山中的勝算。
想不到別了這麽久再見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納蘭驀然不由苦笑一下。
她變了,一身金色襯不出庸俗之色,反顯的十分高貴典雅,眉宇的清冷還是他熟悉的,透著王者的氣息。
隻是這樣的她,是陌生的。
要全身而退便要先打一場,清塵一聲令下,暫歇的戰鼓再次打響,將士們高聲呐喊著上前殺敵。
清塵飛身出去對付東方儼,獨孤一世也和蘇莧兒鬥了起來,不同的是清塵招招留情,而獨孤一世則招招致命。所幸,現在的獨孤一世最多隻能和蘇莧兒打個平手。
納蘭驀然紫玉藤鞭一出,一排將士被他揮下了馬,衣服被長鞭劃破,模樣有些狼狽。
軒轅雪脫下厚重的外袍,一襲暖黃紗裙格外養眼,這件紗裙,大概是她最素的一件了。
玉璃劍橫臥在身前,軒轅雪食指和中指並攏順著劍身一指,對方將領馬上被掀下馬,劍氣之強,令人不敢貿然上前。
能憑一人之力血洗整個天華盟會的人,果然不容小覷。
軒轅雪和納蘭驀然同時飛身出去,扭打上了半空,真氣相交相抵,一時勝負難分。
如何分勝負呢,他們本無心纏打。既有心退讓,又如何取勝?
可是,不打又如何全身而退?
軒轅雪一劍刺去,劍氣劃斷了納蘭驀然的一縷發絲。翻身回到他的麵前,赤著左手迎上他襲來的紫玉藤鞭,再反手抓住纏了幾圈,讓他抽不回去,右手持著的玉璃劍冷光一閃已刺進他的胸膛。
因隔著一段距離,劍刺得不深,但也是血流不止。
納蘭驀然料想不到她會有此一手,不可置信的看著刺入體內的劍,眼裏流露出哀傷。
哀莫大於心死,以前心再痛也還有感覺,可現在那顆鮮活的心已被她一劍刺死了,再不會有感覺了。
到底她的心已經冰封成多厚才會這樣一劍刺入他體內?他的身份就讓他這麽恨嗎?
軒轅雪收回劍,用衣袖拭幹劍尖上的血。
納蘭驀然見她鬆開了手也收回了長鞭,上麵同樣占有她的血,剛才那一鞭是下了幾分力道的,她的衣袖已裂開了幾道口子,殷紅的血有幾分觸目驚心,尤其是在這樣一身金色的襯托下。
“納蘭驀然,從今日起,我們恩斷義絕,再無任何關係!”
軒轅雪冷冷扔下一句話,收起玉璃劍,飛身回鑾車。
身後的人望著她絕情的背影,苦笑一下,眼角竟掉下一顆清淚,他能騙自己那是汗水嗎?
“師父,收兵吧!兩個月後,我會親自率軍掃蕩八國,一統河山,光複我大六皇朝!”她走的幹脆,說的絕決。
雖然早已知道她會和他兵戎相見,但未料到會這樣再次相見相別。
這個世上,她最不想傷害的人便是他,可她偏偏還是傷害了他,那一劍傷在他身上,也傷在了她心裏,但她隻能裝作不在乎,讓傷口自己愈合。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打仗,不想滿腹心機,不想滿手鮮血,隻想偎入一個堅實的胸膛,轉眼白頭。但,她不能,作為一軍之主。
師父曾說她有七分像她的父母——七分母親的身姿與相貌,七分父親的才情和魄力,剩下的三分性情,是她這二十年磨礪出來的。隻是她也不明白,自己磨礪出來的性情為何如此多愁善感,外強中幹?
縱使滄海桑田,我對你的愛也絲毫不改
北冥雪地的夜晚,風雪是放肆的。
北冥緒在燈下閱看東方儼寫來的信,一邊看一邊不住的歎息。
短短三月不見,她變了,麵對經曆了這麽多風風雨雨才能相守的人,都忍心刺下絕情的一劍,那對於她這種對天磕了幾個頭而已的結拜姐妹又會如何呢?
信上還說,清塵和獨孤一世的武功不輸於他和蘇莧兒,何況軒轅雪有凝寒劍在手。為今之計,取得主動權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是真的。
信的最後,是說他已聯係了各國守護,將練兵時間縮短至一個月,一個月後,趕往平昭集合。
那裏離桐山最近,到時八國守護分八方圍住桐山,兵臨城下,不讓他們再有準備的機會。
北冥緒點燃了信,看著火苗一點一點燃盡,信一點一點成為灰燼。
隻要關乎天下,她一定會配合。
細想一下,她與軒轅雪,不過是一類人。
窗前一個身影飛快閃過,北冥緒急急喊出一聲“誰!”
打開門四下張望,庭院隻有皚皚白雪和傲立的紅梅,別說人影,鬼影都沒有。誰會在這三更半夜躥來躥去,可她也從來沒有看錯過什麽。
北冥緒悻悻關上門,剛轉身便愣住了。
如此熟悉的身影——水色長衫,青絲腰帶,玉冠束發,一副翩翩公子的裝扮,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王者的氣息。
那個已成為記憶的一部分的已許久不曾喚出的名字浮上了心頭,念出來,卻已生疏了。
“韓澈……還是軒轅雪……”
“你說呢?”軒轅雪轉過身來,臉還是那張臉,那張不笑的毫無表情的臉,一點沒變,也不似東方儼信中所說的金色袍服麵點朱砂一副妖孽的樣子。
這個樣子,才是她曾經認識的韓澈。
“那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們,你叫軒轅寒澈!”
“軒轅一脈如今隻剩我一人,天下之大有資格姓軒轅的也就隻有我,我告訴你們,無疑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況且,我也從來沒有騙你們,我從來不曾說過我姓韓,我隻說我叫寒澈。”
“你早就知道我和沐梓齡的身份?為什麽還要和我們結拜?”
“在慕容藥莊和黑衣人大戰那天之前,我不知道,隻是猜想你們和疏星守護有關係,那一定不是常人。是那天你自稱‘本守護’還使用了幻影流蝶鏢我才知道的,至於沐梓齡,她沒什麽心眼,名字也不像我們那樣是用化名。桐山向來收集了很多八國的信息,我也有一一看過,追辰守護便姓沐,所以是她無疑。”
北冥緒苦笑一下,“原來從那時起你便知道了,你一直留在我們身邊其實是想更便於了解各國君主治國如何,再決定要不要動手。而現在,你已經決定了!”依清塵所言就是此意,且不說其他幾國治國如何,光北冽的凜月詠粼就足以讓她有理由。
“不愧是北冥緒,師父一點你便透。不過,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講這些的”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這隻是順水推舟送北冥緒一個人情,她此番獨自出來,是有更重要的事。
北冥緒燃上一隻寧神香,悠然的坐到椅子上,水眸一抬,對上她滿覆冰霜的眼。
直覺告訴北冥緒,不管軒轅雪一會要講什麽,她今晚都會睡不著。
“我來讓你,放過蒼羽淩空一馬。”軒轅雪冷冷吐出幾個字,明晃晃地看見北冥緒的手顫了顫。
“什麽意思?”北冥緒強作鎮定。
軒轅雪轉身背對著她,道:“蒼羽淩空的父親蒼羽皓和我母後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蒼羽淩空是我的堂兄,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
“什麽?”北冥緒忽的從椅上站起身,緊盯著那道背影。
軒轅雪不打算多做解釋,行至窗邊將窗戶打開,讓風灌進來。
她們都是不畏冷的人,這樣會讓她們覺得比較舒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