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再相聚(一)
他說,他日若勤加苦練,或許可以趕上她
四周都是火光,除了火還是火,已辨不出方向,火光遮天,四周都是濃濃的油味……
沐梓齡跌坐在地上,幻冥玉化出的屏障將她護住,卻還是抵不住熱,汗如雨下。她歎口氣,這東西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她可不想死在這兒,她還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那裏有很多好東西在等著她。
她低低咒罵了一聲北冥緒,她那一推非但沒有助她使力躍出去,反而跌了一跤扭傷了腳,再抬起頭,北冥緒已經帶著玉琳琅翻出高牆,害得她險些被大火吞噬,好在有幻冥玉這寶貝,才撐到現在。
火很猛,看來是不吞噬了這院落誓不罷休了。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越來越模糊,周圍是屋塌牆倒的聲音,朦朧中,似乎看見了爸媽朝著自己招手……
腰身被人一把撈起,被帶著躍了出去,周圍不再那麽熱,卻還是可以聽見倒塌聲和火燒木頭的聲音,似乎小了點,遠了點……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丫頭……丫頭……”
有聲音在極力喚她,睜眼一看,模糊映入視線的不是父親慈愛的臉,而是一章白發蒼顏,一雙眼充滿擔憂。
“丫頭?醒了?”他放輕聲音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探了探她的額頭。“沒事了……我與你商量一事可好?”
“什麽事?你……受傷了?怎麽傷得這麽重?”她反過來扶住他,被他強力轉過身去,一雙手抵上後背,內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有點難受。“你……幹什麽……”
“聽著丫頭,現在我將畢生功力均授予你,交換條件是你替我殺了謝玉河!”他不急不緩開口,唯有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沉了幾分。
“為什麽?你們……不是同門嗎?”
“呸!他這個心狠手辣、欺師滅祖的人,不配當我玄月門的弟子!”
“玄月門?你不是……”
“世上本無暗器門,我和他同為玄月門弟子,我高他一輩,是他師叔。謝玉河這個人狼子野心,一心想當門主,謀害了我師兄,也就是他師父,然後,自己坐掌玄月門。因他善於使用暗器,所以連派名都改了,叫暗器門。後來為了擴大勢力,先是想方設法從玉穀子口中探知情報想滅了飛刀幫;後來又與飛刀幫合並,殺害了飛刀幫原幫主,統一兩大門派。玉穀子知道的個中原委太多,自是不能留,但他想練一門邪術,需十名美貌女子,這對玉琳琅來說不是難事,更何況她是送上門來的。我與他鮮少來往,同一屋簷下也不常見,但我卻從玉穀子口中得知師兄並未死,而是被他囚禁了起來,遂今晚趁他的精力在你們這幫人身上前去營救,誰料遭他暗算,師兄也死在了他的暗器下……我尚存一口氣,他卻未發覺,我才救得了你。
“丫頭,你天生是練武的好料,我放浪了大半生,未收弟子。我的武功是玄月門正宗武術,若就此失傳,太可惜了。而今盡數傳授於你,一定要發揚光大……”老者倒吸一口氣,抽回手,運了運氣,一口鮮血噴出。
“你……你怎麽樣?”沐梓齡小心扶著他。
他不答,道:“我的武功雖不至於頂尖,但江湖上能勝我的也不多,你再好生修煉,說不定哪天就可以趕上北冥緒,那丫頭才是暗器好手,謝玉河算什麽……”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眼裏蒙上了一層薄霧,朦朧不清。
沐梓齡扶了扶額角,能打敗他的人不多,那也就是能打敗自己的人……但那天他和北冥緒打鬥時,輸是必然的,隻是來不及輸先擄走了她而已……
忽然間,喉嚨被什麽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抬手拭了拭她的淚水,說:“不哭,以後你不必躲在人後,你不願拜我為師,我不強迫,但我教你的武功套式,要記牢了,替我發揚玄月門的武術,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他咳出一口血,蒼白的臉越發失了顏色。
人生一世,死有何懼?或許這樣,這一世的不快才能盡數解脫。
“我與這一山桃花相伴了半輩子,死後,就將我葬在那桃林裏吧……記住了,丫頭,我叫段淮卿,別讓我一世英名,死後倒弄了個無名氏……”他揶揄輕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可怕。
“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師父不會死的……不會的……”她固執地執起他的手掌,想將這一身內力盡數還回去。
“沒用的……傳不回來的……傳回給我我也絕對撐不到天明……”他暗自傷神,後又添上濃濃笑意,道:“你剛才叫我什麽?再叫一遍可好?”
沐梓齡頓了頓,剛才她說了什麽?她完全沒留意。但僅僅頓了一下,她鬆開段淮卿後退幾步,跪到地上,磕了個響頭,帶著哭腔說道:“師父在上,受徒兒沐梓齡一拜!”
段淮卿笑得更濃,連連歎好,仰天長笑,擲出一句:“我段淮卿後繼有人了!玄月門後繼有人了……”
笑聲越來越小,在山間回蕩了片刻後,咽了聲,蒼顏老人麵含微笑盤腿而坐,拂麵微風掠了掠稍有些淩亂的發絲,整個人,仿佛安然入睡了……
沐梓齡伏在地上拜了拜,終是忍不住淚如雨下,嘴裏再喊不出一句“師父”。
呆坐了一個時辰,她終於有了要起身的意思,依師父的遺言,要先將他葬了,再殺了謝玉河以慰他在天之靈。
武功高就是好,要拎起一個人是如此容易,要挖坑填土也是如此容易,要刻一塊墓碑更是不在話下。她本想親自刻寫,轉念想到要省些力氣去殺了那個人,又隻好作罷,刻上一行字——師父段淮卿之墓,玄月門弟子沐梓齡立。
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輕輕叩了叩首,走出那片桃林,就著暗刀門的紅木大門下的石階坐下,等著北冥緒回來找她。她知道,她們一定會回來。
等了許久,天空泛白,她們才來,謝玉河也出來了。
或許一下子內力提升這麽多有點控製不過來,不過與他過手數招變重了他的暗器,肩頭都發黑發紫了,很疼……所幸,那些招式,她全記住了。
難怪師父看中北冥緒,她的確厲害,殺了謝玉河,也算報了師父的仇。
他說,他日若勤加苦練,或許可以趕上她。
抬頭望望天,那雲變得眼熟,很像他的笑顏,原來一夜間,可以改變這麽多。那雲逐漸散去,飄走,越來越遠……
她低喚一聲“師父”,從夢中醒來,房間很陌生,燭影搖曳著,枕巾濕了大半。是夢嗎?運了運內力,才知道,這是真實的,曾有個叫段淮卿的老頭兒,收了她做弟子,傳了她畢生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