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恨離愁(二)
人世間唯一能永恒的情感,怕也隻有親情了
幾日後,天朗氣清,正是出門的好天氣。
南宮雙已經收拾好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四名侍女跟隨出發,南宮堡主還在跟她話別,叮囑細事。
軒轅雪一身素白男裝,頭發速於腦後,冠以別致玉冠,腰間係著玉帶,手上拎著個小包裹,倒有幾分儒雅書生的模樣。
沐梓齡盯著她看了許久,心裏納悶這麽一個俊俏的美女為什麽成天女扮男裝呢,弄得人家南宮大小姐初見時幾次三番想吃她豆腐。她也就見她穿過一回南宮雙的女裝,隻是那時她未梳頭發,也未精心打扮,若是好好收拾一番的話定是勝西施賽貂蟬呐。
“北冥呢?”她向來不會遲到的。
慕容子謙指指外頭的庭院,一邊照鏡子,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一大早就呆在院裏,本公子跟她講話都不搭理。”
軒轅雪拍拍他的肩,朝外走去。
一抹紫色映入眼簾,衣衫很薄,隱約能看得出秀骨。想來北冥雪地的地凍天寒都不在話下,她又怎會在意這江南的冬呢。
隻是,此時的她,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愁緒……
“北冥……”她輕聲喚她。
北冥緒應聲回頭,臉上寫滿了憔悴。如果有什麽事能讓她變成這樣,想必是親人出了什麽事了。
“韓澈……”她頓了頓,似是鼓足了勇氣,又繼續說道:“北冥雪地,出事了。千璃盞失竊一事已傳回北冽王宮,凜月詠粼甚至知道千璃盞已經碎了。他四處派人追捕我,找不到我,便抓了北冥莊院的人,我一日不回,他便殺一個,我想……我不能陪你們到西嶠了……”
該來的總要麵對,逃也逃不掉。
她對他們有恨,但血濃於水,畢竟還是血肉至親。
為什麽,這一切要由她來扛?
她是一國守護,她是北冥雪地的主人,再不久,她將成為一族之長永守北冥,她有的隻是榮譽、驕傲與自豪,眼淚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但,她隻是一名女子,哭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終究,眼淚還是在眼眶中打了幾轉,沒有流出。
“北冥……”她輕聲喚她。
平日的北冥緒總是一副很隨和,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可以遇到事情她又會變得沉著、冷靜起來。像如今這樣,軒轅雪還從未見過。
此刻北冥緒的心揪成一團,她是恨他們害死了楓舞羽,但三年光陰,這番恨也該淡了。這三年,她不再似從前那樣對父親惟命是從,除了幾句問候的話外沒有再多的交談,隻是終日呆在後山練武,累了便到他們相識的那株寒梅樹下倚一倚。隻可惜人去物還在,勾起一片相思。
恨歸恨,她不能因恨害了整個北冥族,也不能將他們置之不理。畢竟,他們的初衷是為了她好,隻是人算不如天算……
“北冥……要是家中實在有事就先回去吧……”她不知怎樣才能幫到她,能做的隻有這樣,她不缺保護。
“韓澈……”
“回去吧,那是你的親人,晚了你會後悔的。”
沒有親人的滋味她快嚐了二十年了,若不是師父,恐怕她這輩子都會變成無情無欲的行屍走肉。
“好!”先救人要緊,其他的日後再說,畢竟,沒有他們就沒有她北冥緒,一恩一怨,也該消了。
北冥緒從腰間取下一塊紫色小玉牌遞到她手中。
“我知道有慕容他們幾個在沒問題,但還是拿著保險,畢竟他們……靠不住。這是我北冽的通行證物,而這個是北冽守護的玉牌,拿著這個,去西嶠若有人為難,就亮一亮……”
軒轅雪輕輕接過。這樣的北冥緒她當真從未見過,其實她也是個善良的女子,隻是平時習慣了掩飾罷了。
她自己又何嚐不是,掩飾了太多,太累……
“慕容為人是吊兒郎當了點,自大了點,但醫術真的無愧於天下第一這個稱號,下次我們再見時,你身上的病或許已經好了。”她揚起嘴角,笑得有些蒼白。
笑是最具感染力的語言,能傳達到每個人的心底。
軒轅雪回以微笑,淺淺的,會心的……
她記不起,上一次會心微笑是什麽時候,她很久沒有笑過,即使有,也是敷衍。
北冥緒自認識她以來都不曾見過她笑,原來,還有人笑起來這樣美。她每天都在笑,卻都是假麵。
“好,那我走了,保重!後會有期!”北冥緒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而後縱身往高牆外一躍,那一抹紫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一直不曾有過。
人世間唯一能永存的一種情感,怕也隻有親情了。
如果她軒轅雪此生能有幸聆聽父親教誨,依偎在母親懷中撒嬌,享受人世間最平凡的親情,那該多好。隻可惜,那隻能是一場夢,即使在這樣的夢中,她也未曾看清過父母的臉。
隻可惜,她已經承受了太多人承受不了的責任。
當慕容子謙和沐梓齡出來時,隻能看到纖瘦的白色身影對著那一堵高牆若有所思。
“韓姑娘,北冥呢?”明明一大早就在這兒的。
“她……回去了,回北冽去了。北冽王抓了北冥族的人,要通緝她回去。”
“什麽!通緝!這北冽王也太……這北冽守護他就這樣通緝,不怕北冽民心動搖啊!”民心不穩,到那時哪個國家都有機會打下它。
北冽是北國最大的一個國家,國土麵積十分廣闊,他這麽做,不就等於昭告天下北冽要內戰嗎?到那時恐怕還輪不到各國派兵攻打,北冥緒先拿下他了。
“是為了千璃盞的事嗎?”低沉的男音自身後響起。
回頭望去,納蘭驀然已經走了過來,動作之熟練,若非他那空洞的雙眼,似乎無法將他與眼盲二字相提並論。
“是。”丟失兩國結盟的國寶,其罪不輕。
“都是因為我,不然千璃盞已尋回,又怎會連累北冥姑娘。可禍起於我,為何她不拿我回去交差?”
“她知道你並非有意,她說這件事她自己扛。憑她的身份地位應該不會怎樣。”她還說,納蘭驀然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除了眼盲之外,每一處都無可挑剔。
這些,她都知道,她見識了他的才華,見識了他的武功,從長相到內涵都無一不優秀。
隻是,她那值得托付終身是什麽意思?難道她認為她對他有意思?
難道果真如先人所說:當局者迷,局外者清?
可她的確不知。自己除了因牽連了他而有愧於心外,對他沒有半分逾越歉意的情感啊。
“韓姑娘,是想追過去吧?”她身上散著不安。
仿佛又被看穿了一般,她抬眸對上他那雙無神的眼。
“對!我不放心。這件事,多多少少我們都有幾分責任,怎麽能讓她一個人扛這過失呢?”大不了,她一柄劍將凜月氏從北冽的王位上挑下來。
她回頭看向慕容子謙,似是在征求他的許可。畢竟,他是醫者,她的身體,還得靠他治理。
慕容子謙臉上洋溢了幾分得意,這種所有人都等自己說一句話的感覺真好。
“韓姑娘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若繼續服藥,也可。但是不宜拖太久,要去北冽,就要快!”
“嗯。那你們……”
“禍由我起,我與姑娘同去!”納蘭驀然一副要扛起責任的樣子,他別的長處沒有,但做了的事一定敢當!
“同去!”沐梓齡也硬要插上一腳。
追辰與北冽相鄰,南邊又與東泱接壤,有沼澤有高崖,占盡地利天時,可她就是還未去過一次北冽。
“哎,算上我吧,去完北冽咱就繞道去西嶠。”南宮雙身後跟著四個侍女,已經拎好了包袱準備出發。
“不!”軒轅雪伸手攔住她。“人多太招搖,行程也慢。我、納蘭公子和梓齡,我們三人去。此事與你們二人無關,你們先趕到西嶠,也就不用再往回折了。”
慕容子謙與南宮雙正欲反駁,被幾句“正是,正是”給硬生生淹沒了過去。他與她,根本就是冰與火的存在,怎麽能走到一起呢!
“這樣好啊。”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南宮天徐徐走來。“雙兒,聽韓姑娘安排,你與子謙呐,先到西嶠去。”
南宮雙納悶了,為什麽爺爺有意無意把她和慕容子謙那混蛋塞到一塊兒啊?有恩也不至於這樣吧?難不成他想要她以身相許?
迫於爺爺越發難看的臉色,南宮雙還是悶聲答應了,率四個侍女氣呼呼地頭也不回地離去。慕容子謙倒跟在後麵抱怨起來,與他這大帥哥走一塊兒那是她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