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不可調和
范建明長長地嘆了口氣:「被周亞萍趕出來之前,我是在湖濱小學讀書,到了外婆家之後,我便在一支路小學讀書,以後又就近在六中上學,所有的同學都不知道我的過去,只當是我和外婆相依為命。」
范洪生聞言,只能唏噓不已,他很清楚,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活在世上不僅沒有溫暖,甚至沒有一點安全感。
范建明接著說道:「就在我剛剛讀初中的第一天,你的范氏集團大樓建起來了,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棟十一層高的樓房,是本市最高的,也是第一棟安裝了電梯的寫字樓,而且就座落在我們學校不遠的地方,每天上學放學,我們許多同學的理想,就是將來長大了,一定要在那棟大樓里上班。」
聽到這裡,范洪生情不自禁的有些得意起來,那一刻也是他人生最輝煌的頂點。
他又「喔喔」地叫了起來,意思是在問:既然你們同學那麼羨慕,你為什麼不去找我?不把你們同學一塊帶去參觀,那個時候他們要是知道你有我這樣一個父親,那得多羨慕呀!
范建明從范洪生的表情里,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但卻顯得非常凄慘地一笑:「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告訴同學,每棟大樓就是我父親建的?」
范洪生立即點頭,嘴裡還喔喔直叫。
「你應該清楚,在兒子的心裡,父親就是一座可以依賴的高山,一片可以給自己帶來庇蔭的天空,尤其是在失去母親,和外婆相依為命的時候,我多麼希望自己有個強大的父親挺身而出,告訴我的同學們,我不是被父母遺棄的,更不是有人生無人養的孩子,我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他會為我承擔一切!」
說到這裡,范建明忍不住熱淚奔涌。
范洪生急得渾身哆嗦起來,大聲喊叫著「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但卻只能發出喔喔的聲音。
范建明揚起脖子長嘆了一口,伸手一抹眼淚:「大樓開張的那一天,彩旗飛舞,鞭炮雷鳴,我跟著幾個平時比較厲害,在學校稱王稱霸的同學們說,這棟大樓是我父親建的,同時把他們帶進了大樓,為的就是讓你能給我撐點門面,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不被他們欺負。」
范洪生聽到這裡,一下子懵了,心想:他帶同學們去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范建明苦笑道:「我帶著七八個同學走進了大廳,周亞萍迎面走來,厲聲呵斥我們離開。當時我就知道,如果就這麼會溜溜的走,將來會被同學們瞧不起的,以為我是在騙他們。」
范洪生聞言,頓時緊張起來,他意識到之後可能會發生什麼,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本來我就很懼怕周亞萍,可那一天,我硬是硬著頭皮叫了她一聲阿姨,我說我來找我的父親,她劈頭蓋臉就扇了我兩個耳光,不僅一腳把我踹出了大門,而且還叫了幾個混混,也就是當年替你看場子的吧,他們不僅僅打我,還把我七八個同學都揍了一頓,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這一切范洪生都不知道,但他明白以後發生的事情,肯定會讓自己的兒子范建明痛不欲生。
「從初一到高三的六年,我成了全班同學唯一的出氣包,有事沒事,他們就把我當沙袋一樣練,甚至連女孩子都跟著起鬨。當時學校里還因為我流傳了一句口頭禪:『你姓范,姓范的就都是你爹呀?真特么犯賤!』從那以後,『犯賤』就取代了我的名字,現在有許多同學,只知道我叫犯賤,甚至忘記了我的本名叫范建明。」
聽到這裡,范洪生已經淚流滿面,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卻依然只能發出喔喔的聲音。
「全班的同學,有事沒事的時候,就把我當猴耍,拿我窮開心,有時他們在學校做了壞事,一旦老師追問起來,雖然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他們卻異口同聲說是我乾的,而且我不敢辯解,只能老實承認,否則,老師一離開,我就會被他們群毆。回家還不敢跟外婆說,只說自己在工地上玩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連外婆都感到奇怪,我怎麼隔三差五,總是喜歡跑到工地上去玩?」
躺在床上的范洪生,已經泣不成聲了。
范建明的話,就像一把小刀一樣,不停地划著他的心臟。
他很清楚,從初中時代開始,就是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許多少年少女就是在這一時期開始叛逆。
其他孩子的叛逆期,是在家長的呵護下度過的,甚至因為某些家庭的溺愛,青少年們在肆無忌憚的放肆之後,幸福而快樂地度過了這一時期。
可范建明叛逆期,卻在同學們的欺凌中,壓抑並且憂傷地度過。
范洪生心想,或許就是那個時候,讓范建明幼小的身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才使得他在渴望關懷中,產生了一種嚴重的戀母情緒。
正因為如此,他更相信范建明對周亞萍身體的迷戀,甚至閉上雙眼,在心裡勸慰自己:既然孩子都已經跟周亞萍發生了關係,就讓那個婊砸繼續撫慰孩子的創傷,也算是她做的一點善事吧!
范洪生終於明白了,范建明剛才所說的,對於他這個父親,只承認血緣關係,卻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真正原因。兒子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但父子之情卻漸行漸遠,這可不是用錢可以彌補的。
但除了錢,范洪生已經一無所有,而且他還不知道,他的萬貫家產在現在的兒子眼裡,根本就一文不值。
范建明的血淚控訴,還只是冰山的一角,當年遭受欺凌的情景,在這一刻一幕一幕地浮現在眼前。
從初中到高中,他從來就沒有吃過早點,外婆每天給他僅有的幾塊錢,全部都孝敬了張國棟和劉雲坤他們。
偶爾的幾次早點,還是李麗敏帶到班上,悄悄地塞到他的抽屜里,他才得以充饑。
老師背對著大家在黑板寫字的時候,任何同學做小動作發出聲響,都會被同學們指責為是范建明乾的,連王偉都不敢替他說話,只有李麗敏在忍無可忍的時候,站起身來向老師揭發,他才躲過了一劫。
如果是他想申辯的話,下課以後絕對逃不過同學們的輪番耳光。
青少年時期,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可在范建明的記憶中,那就是自己人生一段噩夢,甚至比自己在S國的遭遇,還要讓他刻骨銘心。
正因為如此,性本善良的范建明,可以不忌恨父親,但卻永遠不會選擇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