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玲瓏玉錄
“元成師兄已經住下了。”
竹樓,主廳中,柳元正與朱子同隔木桌而坐,兩人正中央的桌麵上,擺著一張古樸的棋局,說話間,朱子同順手捏起一枚墨玉棋子,落到棋盤上,複又在一旁端起玉碗,飲了一口清茶,這才繼續說道。
“我知他最近心緒低落,大約是誰都不想見的,便也未將元成師兄安排到我們族地去,而是安排在了寒蟬峰,那裏有族中分給我的一處別院,幽靜些,少些喧鬧去惱他。”
聞言,柳元正輕輕頷首,視線仍舊盯著棋盤,撚起一枚白玉棋子落下後,方才開口道。
“如此多謝元信師弟了,我堂兄他……”少年忽的歎息一聲,“唉!命途多舛,不好再言說些什麽,隻是想著讓他能住的安穩些,可惜我拜入宗門不過短短幾年而已,沒甚麽好辦法,還得請托到你的身上。”
話音落時,便見朱子同笑著,一邊落子,一邊擺手。
“師兄這話說來太過客氣了,之前師兄往我族中去,在族學裏親自宣講《兩相生滅元符雷道大篆》,已教我家欠下好大情分,師弟所作,不過舉手之勞而已,無需言謝,無需言謝。”
聽聞此言,柳元正便也隨之笑了笑,沒有再提及此事。
一時間,兩人都收斂了心神,全數落到了麵前的棋盤上。
若說兩人於棋道,大約都沒有甚麽非凡高邈的底蘊,但到底一人出自宗門世族,一人也是出自修行宗族,幼時在族學裏,琴棋書畫之類,還是學得了些皮毛的。
不說是高山遇流水,此刻倒也算得是棋逢對手。
從清晨開局,至於此刻,這盤棋已經下了約莫半日光景。
眼見得近日天氣漸熱,正午時日頭最為毒辣,柳元正複又起身,續了一壺清茶,這才搖晃著手中的折扇,大半心神仍舊放在棋盤上,半數心神散漫地不知想著什麽。
忽的,少年開口道。
“元信可曾聽說之前兩界山發生的事情?”
聞言,朱子同表情一怔,緊接著便想明白了柳元正所問。
“師兄問的是,咱們先前歸程時,大雷音寺佛修和歡喜古佛趁亂過兩界山一事?”
“嗯。”
柳元正話音剛落,便聽得朱子同一聲嗤笑。
“剛回宗門之後,我就在族內聽得了此事,便想著等些時日,探聽些後續,如今看,卻是我小覷了諸禪宗修士的麵皮,如今卻是沒甚麽熱鬧可瞧了。”
聽得朱子同這般說,柳元正倒像是有了興趣,眉頭一挑,追問道。
“哦?師弟緣何有此評說?”
“自那九尾玄狐始,明眼人都曉得禪宗有修士在這裏邊摻了一腳,至於後麵發生的這好些事情,彼輩中真正蠢笨的,早早地跳將出來,都被禪宗自己先行處理掉了,真正聰明的都仍在行魚目混珠之法。
兩界山之事,十之有九便是這些人做的,隻是到底是靈醒的,一通亂局下來,誰也沒露相,事後咱們玄門諸修問責,諸禪宗便要認了鎮守不利之罪,再問及旁的,便顧左右言他,說甚麽都不肯應下了。
往日裏,咱們玄門修士不是多鄙夷禪宗道法不得真解麽?這回玄門諸宗苛責過甚之後,諸禪宗竟然拿這話做擋箭牌,隻說不是妖修的對手,非戰之罪,甚至為了大局,還要將部分門人從兩界山撤回來。”
聽得朱子同這般說,饒是柳元正都整個人一怔,捏著棋子的手頓在半空,整個人都愣了數息時間。
隨即,柳元正也兀自嗤笑了一聲。
“這般不要麵皮的說法,當真教我開了眼界。”
“誰說不是!可是彼輩輕浮,能行這撒潑打滾不要麵皮之事,可咱們玄門修士卻還是要臉的,總不能鬧出笑話來給旁人去看,便也隻能認下了諸禪宗的說法,算是揭過了此事,這下徹底沒熱鬧可瞧了。
又因著有不少禪宗修士要撤走,為了繼續鎮壓兩界山,玄門諸宗都得從山門中抽調弟子前去坐鎮,咱們師門亦是如此,極有可能,會是以金章院咱們元字輩一代為主。”
聽聞此言,柳元正先是精神一震,緊接著卻稍顯困惑。
“我怎的沒聽說此事?”
聞言,朱子同啞然失笑。
“師兄曆劫一行還未夠?還想著去鎮守兩界山?”
柳元正也隨之笑的含蓄起來。
“哈!曆劫一行自是夠了,隻是說來我還未去過兩界山,說想要去鎮守,如今倒沒有這個心思,但好奇還是真的。”
誰知朱子同聞言,卻搖了搖頭。
“甭想了,此番東去鎮守兩界山,沒有咱們的份了!金章院中,凡曾西行曆劫之修,短時間內,怕是都去不成兩界山了。”
“哦?這是何故?”
“嘿!師兄,莫要忘了,如今坐鎮兩界山,要應對的,已經不止是妖修了!佛法東傳,彼輩之中,可是有歡喜古佛的!咱們西行曆劫而過,翻過頭看,卻也是徹底壞了歡喜古佛的證道機緣。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因果,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了解因果,直接對咱們出手呢?不能因為彼輩吃齋念佛,便覺得他們就是真慈悲了!吾等還則罷了,若是師兄這樣的聞法七友之一,怕真有性命危險!
說句晦氣的話,丹宴聞法七友,不論是誰,萬一真的身隕兩界山,就是天大的禍事!長遠的不去談,隻是你們七位掌握著氣運靈寶,一朝因之身隕,恐怕還會牽動宗門氣運跌落。”
似是覺得這話多說不好,點了題,朱子同便也就閉口不言了。
反而是柳元正聞言沉思良久,而後頗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這般一想,果然如師弟所言,短時之內,吾等恐怕真的不好去兩界山了。真引來了歡喜古佛,便是取死之道。”
說罷,柳元正落子。
隨即,朱子同神情一怔,凝視著棋盤數息時間,竟也搖了搖頭,伸手拿出兩枚棋子擺在棋盤上。
“師兄棋藝漲的竟也飛快,這一番是我又輸了。”
說罷,朱子同一翻手,取出一卷古書來,放在桌上。
書封上,寫著《玲瓏玉錄》四個古篆大字。
“這是賭注,我從老祖書房中取來的。”
隨即,朱子同緩緩起身,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