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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歸嶺南

  百二十字,無一相同。


  竟使得柳元正一蹴而就。


  少頃,柳元正擱筆,諸修觀之無言。


  便是宗安道子都良久的沉默,凝視著紙上諸言,目光中漸有驚豔之意。


  良久,宗安道子凝視著最後幾句,忽的開口道。


  “元易,我觀你行文,似是有未竟之語?”


  聞言,柳元正笑的更為開心,他坦然的點了點頭。


  “是,正因為此篆,有未竟之意!故而紙上,便有未竟之語。此間百二十所言,已全築基境界法門。”說著,柳元正伸手,在紙上虛虛連點,“極簡之處,有一十二篆,中者,二十四篆,圓滿者,百二十篆!足以築基境界之用!靈符者足數,幡旗布陣者,暗合全數,自行謀劃便是。”


  眼見得柳元正這裏指尖接連點下,宗安道子複又看了看,不由得輕輕頷首。


  “善!不敢說闡道,但此足為近道之法門!此間三目玄首鳥篆書就,符、陣是一方麵,若是得法,或可煉得寶器,話說回頭,元易,你如何想到用鳥篆來書此文?”


  聞言,柳元正捋了捋道袍衣襟,轉而伸手指了指諸修先前所書篆字。


  “初時?師侄也未往這鳥篆上去想?反而是看了諸位師伯所書,忽地生出來靈感?此間諸般字?鐵畫銀鉤,順承折轉之間?恰好暗合了三目玄首鳥篆文字,才引得我往這方麵去想。


  早年在藏經殿中看過一位宗門前輩手劄?這位前輩行事多古拙?善以古篆成文,這其中便有三目玄首鳥篆,我當時偶然學得,未曾想?竟然用在了今日。


  說來回首再看?三目回環成一字,恰似始盛衰渾煉一體,百二十字,闡盡兩相生滅,唯一一點?那青陽龍華之陣用的龍相,我這裏卻是鳥篆鳳相?比較來相仿,該是說不出對錯的。”


  說到這裏?柳元正複現了書寫之前的猶疑,頓了頓?還是頗為篤定的開口道。


  “此間篆字梳理?或許仍舊有更好的解法?我想過龍篆,許多卻映照不上,更是前言不搭後語,隻以適合而論,此間用三目玄首鳥篆該是最優之解。”


  聞言,諸修皆是頗為認可的點了點頭。


  宗安道子更是蓋棺定論道。


  “和你一般,方才我也想了想龍篆,複看篆文,確實難以映照,龍鳳龍鳳,說不得對錯,隻求一個恰到好處罷!”


  話音落時,宗廣道子更是捧著篆書,開口道。


  “已經很是不錯了,《兩相生滅元符雷道大篆》,端是好名字,來日待元易修為進境有所成,不說晉升元嬰,便隻是結丹境界時,將這篆法未竟之語書得圓滿,此文足以稱之為篆經了!便是如今,也有了篆經的雛形跟腳,隻是粗糲了些。”


  五雷仙宗諸道中,篆法當以金章雷篆一脈為最。


  而宗廣道子身為金章雷篆一脈大師兄,此等評價,足見柳元正此文之高明。


  一時間,船艙中諸修臉上都浮現出笑意來。


  如諸道子,多是純粹的感受到了參悟之樂趣。


  如諸金章院弟子,一來聽聞眾人論道,頗有感觸,更是隨著柳元正梳理,平白得了一樁適合自身境界的篆法,如何不樂?

  一時間,便已經有不少人抓耳撓腮,開口告退,想要尋一靜室,先行琢磨這篆法如何用到實處去。


  不多時,船艙中便顯得人影稀疏。


  柳元正複取出一部空白道書來,將此間論道由始至終書罷,又將那《兩相生滅元符雷道大篆》的名稱寫在書封上,便將這道書往宗安道子手中一遞。


  “勞煩師伯了,回宗門後,錄入金章院藏經閣,或者是宗門藏經殿中罷。”


  宗安道子聞言,先是伸手將道書接下,又頗為詫異的看向柳元正。


  “師侄這是甚麽意思?你也是宗門賢人,自可通行一殿一閣,怎的還差遣我去跑腿?”


  聞言,柳元正先是強笑了兩聲,複又顯得有些落寞。


  “不怕師伯笑話,我仍舊憂心我堂兄之事,西行劫運已經結束數日,想來此中詳細消息早已經傳遍中土,此事於我已是憂傷,若教我伯父得知,不知該多麽難受,這裏終歸有我的根由在,便想著見一見我伯父,兩相寬慰一番,或許改變不了什麽,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好……”


  眼見得柳元正這裏還想說些什麽,宗安道子已經很是感慨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用說了,元易,我已經知曉你的心意了,血親呐,到了如今,也隻得兩相寬慰一番了,此事師伯許你去做,待法舟行至玉嶺山時,你徑直歸家去便好,師門那裏我去替你說,幾日後回轉宗門便是。”


  聞言,柳元正方才點了點頭,隻是站在原地,戚戚不言。


  ……


  轉眼,又是三日。


  諸修歸程輕便,不日便已經近至玉嶺山所在。


  大通河西,玉嶺山南。


  柳氏族地。


  早早地,柳氏三百餘人,盡數站在族地外,遙望著玉嶺山的方向。


  正此時,遠空傳來雷霆轟鳴之音。


  待聲音落到眾人耳邊時,那雷光已經遁到了眾人眼前。


  雷霆消弭之間,便見柳元正身披碧藍道袍,立於半懸空之中,少年身周,一十八枚陰陽雷符盤旋環繞。


  少年目光兜轉,旋即捉住了立在人群前方的族長柳玄鬆。


  隨即,雷光再一湧現,裹著柳元正的身形,便落到了柳玄鬆近前。


  柳元正剛一站定,躬身便要擺下,未及出聲,少年肩膀已經劇烈的顫抖起來,剛要開口,便已經甩出了哭腔。


  “伯父!伯父,是侄兒之錯,教我堂兄受得此難,是我之過!”


  聽見柳元正聲音的瞬間,柳玄鬆蒼老的臉上似乎有著片刻的恍惚,望向少年的目光中,也前所未有的複雜。


  隻是倏忽間的沉默,柳玄鬆便見柳元正已經躬身拜下,整個人顫抖著,似是要跪地行大禮一般。


  隨即,柳玄鬆緊緊地往前跟了一步,幹枯蒼老的雙手伸出,半扶半抱,好歹將柳元正的身子拉扯了起來。


  待柳元正順勢抬頭的時候,便見柳玄鬆這裏,已然老淚縱橫。


  他一手扶著柳元正,一手輕輕的拍著少年的肩膀。


  “哪裏有錯!好侄兒,哪裏是你的錯,是好是壞,都是他的命,你們倆能好好地回來,伯父還求什麽呢……”


  正說著,柳玄鬆似是真的觸及到了傷心處,嘴唇顫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偌大柳家,三百餘人一派沉默之下。


  便見這伯侄二人,抱頭好是一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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