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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冬至夜(下)

  連番的陣仗,讓柳元正和朱子同都未曾晃過神來。


  不需多說,看著朱子同此刻的模樣,柳元正便也知曉,先前兩人的遭遇多半相同。


  兩人相視訕訕一笑。


  而後,柳元正的目光便落到那盞半殘的古銅佛燈上。


  整個佛燈大半已經被雷霆劈碎,便是勉強仍存的那半邊,也盡是焦黑痕跡與斑駁裂紋,但仔細看時,仍能看出佛燈底座上調繪的蓮花,與燈身上以細密紋路陰刻成的佛陀之相。


  旁的細節,倒是看不出來了,盡數被毀在了雷符的爆發之中,柳元正也未有朱子同那般大膽,仍是小心,不敢伸手去觸碰。


  倒是牆洞那邊的朱子同,揮了揮手中的降魔杵。


  “嘿!多半是類似李代桃僵的法子,以同種法器寄托神魂與法力,幻化成人身,這番看,你我兄弟都遭了此劫,隻是還未近身,那人不知我身上有老祖賜下的護身寶物,一道雷霆下去,就剩這降魔杵了,裏麵的禁製都一同化作飛灰了,這該是快上好仙銅煉成的,如今也是廢掉了。”


  說罷,朱子同頗有些嫌棄的將手中降魔杵扔到一旁。


  柳元正聞言也隻是點點頭,朱子同所言,倒是和柳元正猜測大差不差,想了想,柳元正方才開口問道:“我這裏,那人變幻成了糜安筠糜道友的模樣。”


  聽完此言,朱子同麵露詫異神色,緊接著冷冷地一笑,“巧了,我這裏,那人也是幻化成糜安筠道友。”


  一時間,柳元正的目光也稍稍幽邃了些。


  到底是有人幻化成了糜安筠,還是幹脆便是糜安筠以秘法幻化萬千?

  此時誰又能說得準呢。


  正在兩人沉默思忖的時候,忽聽得天邊響起陣陣雷霆聲音,兩人又是對視,麵容凝重起來,不由分說,柳元正又捧起火鴉神壺,朱子同也捏起一枚墨玉靈符。


  兩人不由分說,齊齊走出臥房。


  地字號臥房都在三樓,此刻站在欄杆旁,兩人便已經瞧見了天上的盛景。


  夜幕幽深,似有厚重的黑雲匯聚,紫泓老道蹈空步虛,立在半懸空處,恐怖的氣機傳遞到北鬥閣處時,幾乎已經微不可查。


  但是天穹上的景象卻十分宏大。


  紫泓老道的身後,有著一道虛幻的神像顯化,神像恢宏,足有百丈大小,竟與紫泓老道的動作一般無二。


  老道與神像一同變幻著手中的法印,半是夜色昏沉,半是變幻萬千,一時間讓人瞧不真切,隻覺眼花繚亂。


  但伴隨著紫泓長老一道道法印祭出,層雲之中,一道道煞白雷霆綻放,映出了層雲深處,一道更為龐大的黑影,遮蔽了大半個天穹,端看是,仿佛是妖修現了原形,妖氣滔天。


  心中煞是震驚,柳元正又遠遠地探看著,此時幽深的夜幕已經被一道又一道璀璨的靈光劃破,各峰上空,都有長老懸在半空,或捏法印,或祭出法寶,或揮灑靈符,將整個山峰籠罩。


  此刻玉都峰上也是如此,興懷、興陽兩人執事便懸在北鬥、南鬥閣上空,一人祭起雷火丹爐,一人身周懸著黑白二色玉符,其餘幾位執事倒是不見身影。


  正這般想著,就見陣殿興禾執事急匆匆的走上了北鬥閣三樓,一抬頭,便見柳元正與朱子同站在欄杆旁。


  未等兩人反應,一眨眼的功夫,興禾執事化作一道雷弧,等再看時,執事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前。


  還未說話,興禾執事便見了兩人破敗的房門,還有那半盞佛燈和降魔杵。


  不等兩人開口,興禾道人神色肅穆,直接伸手搭在了柳元正和朱子同的肩膀上,一道靈光掃過兩人眉心,確定了是本人之後,興禾道人方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你們二人警醒,沒被害去了性命。”


  話音剛落,朱子同便急急追問道:“前輩,今夜到底是甚麽變故,怎的有這番陣仗?”


  這一問,興禾道人臉色也難看起來,但還是回道:“此時還不好說,得等紫泓長老擒下了那妖修才能知道,但有四位玉都院弟子已經因之殞命,一位南鬥閣的弟子,三位北鬥閣弟子,都是天賦不淺的,快要修出道功真意晉升金章院的孩子,卻神形俱滅,難救回來了。”


  道人聲音沉重,便是柳元正心中都生出了些許後怕之意。


  臥房中閃電般數息之間你來我往的交手,若是算差了一招,恐怕柳元正也有殞命之危。


  此時便聽朱子同又問道:“不知那南鬥閣殞命的是哪位弟子?我最先便是聽到南鬥閣傳出聲慘叫來,這才驚醒。”


  聞言,柳元正也帶著探尋的目光看著興禾道人。


  道人先是欲言又止,遲疑著方又開口:“此事總是瞞不住的,說了倒也無妨,最先殞命的確實是南鬥閣的弟子,那孩子叫糜安筠,或許你們還是認識的。”


  這話說罷,柳元正與朱子同都沉默了下來,沒有開口,隻是麵麵相覷。


  遲疑了一下,還是朱子同開口,將先前臥房中的變化仔細地說了,說話時,柳元正也斟酌字句,在一旁補充著。


  等朱子同說完,狠了狠心,柳元正還是開口,將早先察覺到的糜安筠的不妥說了出來。


  隻是言語上,八分真,兩分假,柳元正也不說是早就發覺,隻是說經曆了今晚這一遭變故之後,細細回憶之前與糜安筠的相處,頓時察覺到些許細節上的不妥。


  這番因果顛倒,也不會教興禾道人認為柳元正心思陰沉,隻會覺得柳元正心細。


  聽罷,興禾道人點了點頭。


  “看來是類似李代桃僵之術不假了,興懷師兄破了那四道得手的幻身,顯化的也都是些佛器,按照元正的說法,你從一開始見到的,恐怕就已經不是真的糜安筠了。


  而是這妖修幻化而成,佛法善變幻,以蠱惑人心,這妖修能跟紫泓長老鬥個不分上下,平日裏若是隱匿身形,除非我等心神警惕,否則也難看破幻身!

  我還以為今夜的變故是臨時發難,聽元正你這麽一說,恐怕這妖修已經匿在玉都院有些時日了,早不動手玩不動手,偏生這會兒發難,殺得還都是好根苗……”


  說著,興禾道人止住了話頭,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又轉過頭看著柳元正和朱子同,“這兩件佛器我收走了,留在你們手中總是不好。”


  聞言,兩人自然應是。


  看著興禾道人收走佛器,又急匆匆的離去。


  原地裏,朱子同忽然湊到柳元正近旁,忽地壓低聲音。


  “這大晚上的,盡瞧見些新鮮事兒,妖獸修佛法,嘿!畜生也會念經了?便是修了佛法,此妖怎麽過的兩界山?死了四位弟子……柳兄,且看罷,此事還未完,要知,變幻之法,不止是西方佛門,禪宗玩的也純熟……”


  猛然遭逢變故,朱子同此刻心性也難定,說話聲音都變得冷厲了許多。


  聽聞此言,柳元正倒是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妖修選了個好時間,不早不晚,偏生趕在了瑤台丹宴開啟之前。


  而且哪怕已經塵埃落定,都讓人覺得疑竇叢生。


  西方佛門有人和妖族勾搭到一起去了?誰幫它過的兩界山?那是純正的佛法不假,禪宗曆經古玄門時的變故,是否還有佛經暗存怕也難說。


  柳元正和朱子同都能想到的事情,宗門的長老們想不明白麽?


  更巧的是,這番瑤台丹宴盛會,參與的各宗之中,便有白陽禪宗。


  隻是這樣的想著,柳元正便覺其中愈發波詭雲譎。


  正思忖著,忽的,一縷輕風卷過北鬥閣走廊。


  柳元正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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