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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入道

  詩雲:


  丹青灑下無邊墨,

  心神書就玉都經。


  我有長生至此始,

  貫看海潮夜夜平。


  臥房中。


  那玉都道袍已經被柳元正收起,木桌上,唯有那枚骨符擺放在正中央。


  少年的表情凝重,手裏捧著四枚青玉,皆成殘月狀,其上細細雕琢著花鳥魚蟲,又有細密的道紋暗暗藏在這些花飾之中,靈光通透。


  柳元正依次將這四枚青玉放在骨符旁,拚成圓形,這一拚湊,說來也奇,其上的花紋,隱約間似乎勾連到了一起,渾然天成。


  少年不動聲色,手捏印訣,口中含混,念念有詞,又如同握手印璽一般,懸在青玉上空,如此連續四次印下。


  天青寶光登時間綻放開來,卻不肆虐,而是隱隱盤踞在木桌中央,如同形成了透明罩子,將骨符與其上的蠱蟲罩在中央。


  自始至終,那蠱蟲便似死物一般,隻是趴在骨符上,一動也不動。


  如此,柳元正方才悄然鬆了一口氣,一手杵在桌沿上,仔細觀瞧著蠱蟲。


  世有萬物生靈,花鳥魚蟲千奇百怪,可惜縱有《心竅玲瓏篇》中諸般左道雜學在手,這世上終還是柳元正不曾得聞的手段更多一些。


  端詳良久,少年也未曾認出這蠱蟲的跟腳來,倒是其上的許多特征,看得柳元正眼熟,仿若是許多左道蠱蟲拚湊到了一處,雜合而來一般。


  思忖著那幾類左道蠱蟲的用法,少年沉思了片刻,便又翻出乾坤袋來,再翻手時,十餘枚骨針被柳元正放到了桌上。


  骨針粗長,說是針,更像是細棒,針身上,亦刻畫著細密的紋路,又被柳元正沁上了朱砂,看起來十分顯眼,仔細看時,這些骨針上,道紋各不相同。


  這是左道有名的手法,尤其是善養蠱蟲之修,多以此類骨針,探知雜合培養的蠱蟲品質。


  這骨針也有說法,本來無名,後來用的多了,又在古時盤王散人手中聞名,故後世稱之為盤王針。


  也就是柳元正得了化榮子道人的饋贈,平日裏也閑不住,林林總總將自身掌握的許多左道雜學都用了出來,倒正在今日,避開了糜安筠的暗中算計。


  捏起一根盤王針,柳元正將骨針輕輕觸碰到蠱蟲身上,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卻見到一股瑩瑩綠光從針尖處亮起,沿著骨針上的紋路如此亮起一小段。


  良久,看著那瑩瑩綠光穩定下來,柳元正旋即收針。


  接下來,少年如法炮製,十餘枚盤王針皆是如此,探在蠱蟲身上,有的毫無反應,有的綠光大盛。


  如此十餘枚盤王針用過之後,少年將之收進乾坤袋中,這才帶著幾分了然,重新端詳著蠱蟲。


  “果是數種左道蠱蟲雜合而成,說來也奇,世上道法總是有數的,便是未記在《心竅玲瓏篇》中,至少也該有跡可循,可我觀這雜合手段端是精巧,此蟲竟有幾分渾然天成的意思。


  怪哉!倒是將幾種左道蠱蟲的特性都糅合到了一處,甚至比我所知的數種雜合手法更為高明,能作出此等事的,要麽是可以比肩五雷散人的左道宗師,要麽……幹脆就非是左道中人!


  但不論怎麽去看,這都不是五雷仙宗弟子該有的手段!糜安筠此人塵世出身,哪來的此等手段,要以此蟲食我心血,探我氣息,她手中還該有秘法在,可以勾連此蟲,頃刻害我性命!


  也不對,若我修了道功,心力要比如今磅礴許多,單以此蟲,難喪我命,該是損我心神,又有攝魂之效,可鎮我靈台神智,彼時我便是行屍走肉,若是見了她,便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般想著,少年的目光也幽冷起來。


  “到底是甚麽因果,要她這般壞我道業!這還是其次,紫泓長老他們知不知道此女的心性?這些事情,宗門長輩們可曾知曉一二?

  恐怕還是不知的,我也不好說些什麽,拿這蠱蟲去給長老看?不說糜安筠未在這蠱蟲上留下自身氣息,便是這骨符,我就不好給長老解釋。”


  沉思片刻,柳元正終還是拿出乾坤袋,取出一方空白玉匣,小心的將這枚骨符,連帶著四枚青玉,一同放進玉匣中,合上玉匣之後,又小心的用符紙封口。


  端坐在竹椅上,少年又取出一方無暇白玉來,一手捉著刻刀。


  “顯得手段還是弱了些,該思量一些防身的手段了。”這般想著,少年環視臥房中的禁製,“這等禁製,防得住君子,防得住小人麽?”


  一念至此,柳元正手中用力,刻刀便戳在手中白玉上。


  ……


  那日之後,糜安筠這人,便像是從柳元正的世界中徹底消失了一般。


  便是尋常時日在玉都院中行走,柳元正也未再與糜安筠道左相逢過,私下裏柳元正找朱子同旁敲側擊,方知糜安筠揚言近日裏有所體悟,已經閉關,準備參悟道功真意,想要借此晉升金章院。


  這話聽到柳元正耳中,卻是半真半假。


  晉升金章院?

  或許糜安筠真有這樣的心思,但多半還是以此作借口,躲開旁人耳目。


  柳元正猜不出糜安筠的下一步手段來,一時間倒是此女在暗他在明,這是無形之中的壓力,也讓柳元正這裏更為迫切的想要開啟修行之路。


  唯有法力在身,許多手段方能施為。


  “參悟道功是一方麵,那五靈元珠也到了該祭煉的時候。”


  沉沉念著,在這愈發冷肅的天氣中,柳元正的內心卻愈是熱切起來。


  轉天,金章院,竹林小樓。


  看著柳元正憨直熱切的目光,柳元邱卻麵露難色。


  “小弟,不是堂兄推諉,這事兒多少有些壞宗門規矩,你上進是好事,可我卻也不能拿金章院的經文給你看啊!”


  一邊說著,柳元邱也很是不自在的扭動著身軀。


  他向來是豪爽的,自幼在宗族時便是這般,尤其與柳元正這裏還有親份,這番拒絕的話說的倒是支支吾吾,很不痛快。


  聞言,柳元正這裏隻是誠懇。


  “大兄,小弟也不是要給你出難題,實在是我近日在玉都院聽講,自覺大有收獲,想著若是能走太陽雷元一脈,也是好的,但又怕以我愚見,想的差了。


  此事我已躊躇數日了,全然壓在心頭,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若是行差就錯,這修行之路,在根基上就算是毀了,日後恐怕也難有成就。”


  說道這裏,柳元正似是動了情,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帶著些哭腔,“大兄,你是知道我的,小弟生來就是這麽個性子,便是在玉都院中,也不甚討喜。


  與我同門的,交往都冷淡許多,便是長老執事們也隨意待我,我有心求他們,卻是無路可走,思來想去,這九千裏嶽霆山中,唯能仰仗大兄一人啊!”


  聽聞此言,柳元邱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情深意切的拍了拍柳元正的肩膀。


  “小十一,你這話說的不差,你自幼是個可憐的,老三他們也總愛戲弄你,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裏的,隻是都是一家的親戚,也不好去說什麽。


  如今不同了,宗門之內,唯你我兄弟二人,我素知你在玉都院過的不如意,”說著,柳元邱一咬牙,“也罷,做兄長的,總要幫你一幫才是!

  我去藏經閣拿經文,此事與我而言不難,隻是小十一,你須得應我,拿太陽雷元一脈的經文相互印證無妨,切不可好高騖遠,直接去修煉,否則我該說不清了。”


  聞言,柳元正自是感激涕零,“多謝大兄,弟弟曉得輕重。”


  柳元邱似是不放心,又叮囑道,“經文不可帶出金章院,你隻能在我竹樓裏翻看。”


  “自然,這是自然。”


  又想了想,柳元邱又狠狠地咬了咬牙,“也罷,莫說為兄不照顧你,這經文……你可偷偷抄錄,但是不能當著我的麵,此事我是不知的!你也不許露出馬腳來!”


  “一定,一定!”


  “唉!今日方知,你我兄弟不易。”


  這般感慨著,柳元邱方才起身,走出竹樓。


  ……


  初冬,玉都北鬥閣。


  一夜的大雪。


  清晨,臥房的窗戶半開著,窗外一派銀裝素裹,少年端坐在竹椅上,臉色疲憊,雙目遍布血絲,精深卻尚算飽滿。


  認認真真的寫下最後一行字,少年放下毛筆,緩緩合上道書。


  深青色的封麵上,被少年以古篆寫就數個大字——甲木太陽功。


  輕輕地揉著太陽穴,柳元正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連日的心神耗費,終歸讓柳元正書就此功,林林總總八千字,是這近一年來傳功殿聽道所學,是金章院太陽雷元諸經之印證。


  縱然疲憊,也難掩少年麵容上的喜意。


  “以甲木雷法入道,以陰陽總禦五行,吾道成矣!”


  仔細伸手摩挲著書封上的篆字,良久之後,柳元正方才將之收入乾坤袋中。


  一時間,柳元正身上的氣度都大有不同,這番創法的過程,對於他而言更像是一次莫大的洗禮,讓柳元正的精氣神都更為圓融,更為精煉。


  他開始真正的像一個修道者。


  “就快了,就快到年終考教了,聽朱子同說,不少人要去觀禮,不知糜安筠會不會去?但不管怎麽說,合該是我揚名立萬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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