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鋥亮

  溫宴壓著聲兒,道“還是卡在驍爺母親的身份上。”


  “哦?”桂老夫人興趣十足,微微傾著身子,示意溫宴說下去。


  “我們之前是想岔了,那位不是熙嬪娘娘。”溫宴道。


  桂老夫人訝異極了。


  一時間,隻覺得滿腦袋都是問號,各個問題來回轉,愣是不知道要從哪裏問起。


  她擺了擺手,示意溫宴先緩緩。


  不服老不行啊。


  她桂氏果然是老了,這麽複雜的事兒,一下子跟不上了。


  桂老夫人靠著引枕,努力整理思緒。


  四公子的生母,不是熙嬪。


  生死大事,連是誰生的,這都能弄錯了?


  不、也不能這麽說。


  四公子才三個月就被抱到了霍家撫養,這麽小一孩子,落下來後有沒有睜開眼睛看過生母都難說。


  哪怕他睜眼了,他能看明白什麽?記得什麽?

  他從未懷疑自己的身世,家裏說什麽就是什麽,直到進宮後流言四起才知道自己爹娘都是假的,親爹在龍椅上坐著。


  這真是……


  桂老夫人歎了一聲。


  家裏說什麽就是什麽,“熙嬪”這個生母身份,又是哪個告訴四公子的?

  要不是長輩如此說、如此認,十幾歲的少年郎在身世存疑時,會好端端去懷疑親爹和“小奶奶”有染?

  瘋了不是?


  “原是從哪兒知道的錯誤消息?”桂老夫人問道,“太妃娘娘?皇上?”


  溫宴道“太妃娘娘。”


  “娘娘按說不至於騙四公子,”桂老夫人皺眉,“要麽是不得不這麽騙,要麽是娘娘也不知情。”


  溫宴頷首“您說的是,依我們現在掌握的消息來看,太妃娘娘都被瞞在鼓裏。”


  桂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氣。


  太妃娘娘都不知道?


  能誤導太妃娘娘的,隻能是皇上了。


  皇上不止誤導了霍太妃,誤導了四公子,也誤導了所有窺見其中一角的人。


  要不然,這事兒早就穿幫了。


  或者說,若是旁人出手弄成了這樣,太妃娘娘、四公子但凡與皇上說道一句,皇上自己就聽出問題了。


  隻有皇上在默認這個問題。


  寧願與先帝爺的妃嬪有染,也不吐露四公子真實的生母。


  皇上這心思啊……


  有什麽事,需要用那麽不堪的假相去隱瞞?


  隻有更不堪的真相。


  與熙嬪得了一兒子,難聽是難聽,挨罵也是真挨罵,皇上這麽要體麵的人,寧可背這麽個罵名,那隻能說,四公子生母的身份,更讓他說不出口。


  不可能是某位兄弟的妻妾。


  父親的嬪妃與兄弟的妻妾,差不多,半斤對八兩,誰也別嫌棄誰。


  皇上都敢跟太妃娘娘認下自己與熙嬪之事,還能說不出這個?

  總不能是那位女子如今還活著,就在某位親王的府中,皇上怕四公子衝動認母?


  桂老夫人一轉眸子,問“四公子的生母還活著嗎?”


  “難產而亡。”溫宴道。


  桂老夫人微微頷首。


  那她剛才想的方向就是對的。


  人既然早沒了,那兩種身份又差不多,皇上一開始就不用怕與太妃娘娘承認。


  皇上瞞得這麽緊……


  錯誤的選項是排除了,可正常的答案,桂老夫人一時沒有頭緒。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心裏暗暗想著,難啊,真就是難!


  要不是怕樹大招風、得顧慮其他殿下、群臣的想法,四公子記在嫡母名下也行。


  四公子不願意再認一個不相幹的母親,但嫡母始終是母,是相幹的。


  俞皇後不是個好人選,皇上未登基前不還有一位原配皇子妃嘛。


  哎,那位皇子妃也是個可憐人。


  一門忠烈、馬革裹屍,她受刺激小產,身子養不好,最後早早走了。


  可是,認在嫡母跟前,並不是好事。


  身份拔高,往後更是“熱鬧”,想當個親王都不太平。


  要真是那位皇子妃生的,認母無可厚非,總不能為了太平日子,連親娘都不要了,做人沒有這種道理。


  正因為不是,去惹這麽個身份,一時風光了,等皇上老了、新帝繼位,四公子和宴姐兒的日子還能順順利利過下去?

  無異於殺雞取卵。


  這麽蠢的事兒,桂老夫人不幹。


  她不止一個孫女,她還有其他孫子、孫女,將來一並倒黴,她在地底下急著踢棺材板,真踢開了,能力挽狂瀾?

  等等!


  讓皇上寧願背罵名都慎重的身份,莫不是……


  是了!


  從四公子的出生年月反推回去,鬱皇子妃“病故”的時候,差不多已經能診出身孕了。


  “病故”真相還要探討,但若順著這個思路走,鬱皇子妃還活著時,八皇子在沈氏主持下續娶俞氏。


  兩位正妻同時存在。


  這也難怪皇上寧可說是熙嬪的孩子了。


  沒有外家、生母又難產的嫡子,在沈家的虎視眈眈之下,活不下來,交給霍家,套一層外殼,設煙霧陣,是添一層保障。


  皇上瞞著霍太妃,也是他無法解釋“病故”的鬱皇子妃怎麽生下的孩子吧……


  “宴姐兒,”桂老夫人做了幾個深呼吸,扣著溫宴的手腕,“老婆子年紀大了,受不得大起大落,你給我一個實話,四公子的生母是、是前頭那位皇子妃?”


  溫宴眨了眨眼睛,而後失笑。


  桂老夫人還是桂老夫人,想法大膽又敏銳。


  這麽一來,溫宴幹脆就點了頭。


  桂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心髒噗通噗通,一下跳得比一下有力。


  嫡長子啊!


  二十年前,桂老夫人為長子不肯尚公主而氣惱,二十年後,孫女嫁的是皇上的嫡長子,雖然不曾認祖歸宗,但這身份是實打實的。


  風水輪流轉,他們否極泰來了呀!


  桂老夫人都不用閉上眼睛,眼前就能浮現出舊都臨安城、自家那熟悉的大門,上頭“定安侯府”四字麵額,鋥亮鋥亮的。


  千載難逢的機會,得把握住。


  要不然,她桂氏死後,在列祖列宗跟前,沒法交代。


  “宴姐兒,”桂老夫人落在溫宴腕上的手有些顫抖,連聲音都沒有穩住,“這事兒怎麽發現的?皇上承認了?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老婆子恨不能立刻全弄明白。”


  溫宴輕笑了聲。


  誰不想弄明白呢?

  她自己也有一堆未解之謎。


  當然,她還知道一事。


  桂老夫人恨不能立刻的,不是解惑,而是哪怕迷霧叢叢,稀裏糊塗,也要把她扛進東宮,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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