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相像

  早朝後,皇上將幾個兒子都叫進了禦書房。


  “差不多得換個地方了,”皇上抿了一口茶,問,“想好之後去哪裏觀政了嗎?”


  朱茂答道:“兒臣想去禮部。”


  六部觀政,已經過半,等全部輪完時,差不多是年末了。


  先前因著春闈,朱茂對禮部避而遠之,但他總得去。


  現在不去,等到了最後一輪去……


  來年,朱桓、霍以驍都及冠了。


  朱桓的冠禮倒是好辦,霍以驍的冠禮,那是燙手山芋,誰搭上誰倒黴。


  皇上認也好、不認也好,冠禮照這麽規製來辦、怎麽辦,所有這些,朱茂肯定插不上手,同時,他半點不想沾。


  等個結果就是了。


  他若在禮部,不得不參與其中,那真是好處一點兒沒有,反而是一堆麻煩。


  既如此,不如趁著事情提上議程之前,趕緊就去禮部待足三個月。


  朱茂話音一落,朱鈺轉頭看了他一眼。


  大殿下在琢磨什麽,朱鈺一清二楚,因為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此刻叫朱茂搶了先,不得不說,心中頗有怨氣。


  當然,氣歸氣,也沒到了非要搶的地步,便隻冷冷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朱桓接著朱茂的話,道:“兒臣想去吏部。”


  “兒臣,”朱鈺的首選被搶了,此刻隻好道,“兒臣去戶部。”


  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除去禮部,朱鈺隻剩下戶部、兵部還未曾觀政。


  兵部被朱桓和霍以驍攪和了一場,他現在過去,別說做出些成績來了,恐是學都學不到什麽東西。


  “既然都有想法了,”皇上看著他們,道,“那就如此定吧。”


  敲定了之後,皇上也沒有放人,問了他們這些時日的體會和長進。


  幾人答得中規中矩。


  如此乏善可陳,皇上聽得十分不得勁兒,想訓誡一句,外頭來人通稟,說是高方到了。


  高老大人要在京中多留兩日。


  畢竟歲數大了,接連趕路恐身體撐不住,需得緩一緩。


  皇上得知他的到來,亦使人去請他進宮一敘。


  “請進來吧,”皇上交代下去,又瞪了朱茂等人一眼,“朕與你們一般年紀時候,先皇考校功課,極其嚴厲,為了答得好,朕沒少請教老大人們,你們剛才那樣的答案,別說讓先皇點頭了,哪位老大人聽了都不滿意。”


  因著高方進來,皇上訓了一句,也就算了。


  他也沒讓高老大人行大禮,簡單問候之後,賜了座,又讓皇子們先行退出去。


  高方目送著幾人離開,這才落座。


  皇上笑著道:“當時桓兒和以驍拿這麽一份折子出來,朕一看,頗有水準,朕早該想到,是你在背後指點。”


  高方謙虛著道:“不瞞皇上說,那時候,是夏太傅的外孫女來探望老臣,那孩子念舊,四公子陪著一塊來的。


  臣一個老頭兒,和四公子這麽個年輕人,實在不曉得說什麽,就隻能說些朝事。


  一說,臣就管不住嘴了。


  告老之後,實在太寂寞了,有個人能說說老臣在行的事兒,這滋味,還真不錯。”


  皇上哈哈大笑。


  高方也笑。


  “你既然閑不住,不如長住京中,給朕這幾個兒子好好說說政務。”皇上道。


  高方擺手,道:“歲數大了,偶爾說兩句,那是享受,日日說,老臣就惦記家裏的曾孫、玄孫了,臣這把老骨頭,就不給皇上您添亂了。”


  皇上摸著胡子,道:“你好福氣,五代同堂,不似朕,連個孫兒的影都沒瞧見,心裏癢啊。”


  “殿下們還年輕。”高方道。


  “年輕,還不懂事,”皇上歎息著搖了搖頭,“朕有時候看著就來氣。尤其是以驍,氣性大,朕輕不得重不得,偏幾個替他說好話的,說他最像朕。”


  吳公公笑了聲。


  皇上點了點他:“說的就是你。”


  吳公公忙討饒,又與高方道:“老大人您看,像與不像。”


  “自是像的,”高方機靈人,這種事情上從不會出偏差,當即接了話,“上回在滄州,老臣還不知道他身份,就覺得這年輕人眼熟。


  倒不是說五官與誰相像,而是那股子說話、舉止的氣度,總是很熟悉。


  後來一問,老臣就明白過來了,原是跟皇上您相像,您在四公子這個年紀時,一言一行,也是差不多的感覺。”


  皇上挑眉:“朕自己倒是沒有覺得。”


  “您十**歲,說話做事時,難道總有一麵鏡子立在跟前?”高方道,“這事兒啊,始終是我們邊上看著的人,最知道了。”


  皇上笑著道:“倒也是。”


  高方陪皇上說了會子家常,又答了些政務上的看法,兩人說得盡興,還留下來用了午膳,這才告退出宮。


  待回到驛館,高方歇午覺,迷迷糊糊地想著四公子的事情。


  先前皇上問起,高老大人自然不會傻乎乎地說“四公子還像別的什麽人”,他就說像皇上。


  當然,四公子和皇上還是有些相像的。


  畢竟是兩父子。


  禦書房裏,幾位殿下退出去時,四公子的側臉,與高方印象裏,二十年前,還是八皇子的皇上從先帝的禦書房裏出去的身影,多多少少,能對得上。


  可正是因為今日在同樣的情景下,看過這個畫麵,高方越發明白,自己心中以為的像,並不是與皇上。


  大抵,還是像四公子的母親那一支。


  那廂身份提不得,高方當著皇上的麵,當然就不會說。


  “像誰呢……”高老大人歎了一聲。


  他也沒與陳正翰說笑,這人呐,歲數大了,好奇心很重。


  一點兒事情沒想明白,就擱在心裏,七上八下的。


  可惜,高老大人直到離京那天都沒有想出來。


  他最後再到夏家宅子裏轉了轉,才不舍地坐上馬車,回滄州去了。


  京城郊外,有人行車、有人騎馬,亦有不少人步行,高家的馬車緩緩行了兩刻鍾,才算駛出了最擁擠的一段。


  迎麵,有一輛馬車過來,車廂擦肩而過。


  那輛車一直上了西山,最終停在了一座小庵堂的後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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