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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釜底抽薪

  梁歸仲一麵說,一麵用手比劃。


  他的手抓住了邊上一位官員的腰帶。


  他捏的是後腰一側的,直接往上一提,那官員沒有防備,突然受力,身子往前一傾,肚子被狠狠勒了一下,痛得“哎呦”了一聲。


  “就像這樣,”梁歸仲這才放開他,道,“尤大人個頭不高,也不胖,若我腳下有椅子,這麽一提,完全可能把人套進去。”


  金鑾殿內外,都被梁歸仲這一手給弄懵了一下,待醒過神來,議論紛紛。


  吳公公站在皇上身邊,底下亂糟糟的。


  他看了眼皇上。


  皇上支著胳膊,麵無表情,沒有一點兒要管的意思。


  吳公公見狀,也不要求肅靜了。


  畢之安皺著眉頭,思考著梁大人的話。


  梁歸仲把一份文書拿給畢之安看,問:“畢大人,你看看這份記錄,你覺得,這一道痕跡像是腰帶勒痕,還是人抱著腰放下來時,壓到了。


  畢之安雙手接過,看得很認真。


  他的邊上,溫子甫亦睜大眼睛看。


  尤岑有沒有發現私運、夾帶,對於溫子甫來說,比不上尤岑是怎麽死的重要。


  隻要尤岑死因存疑,隻要尤岑是被害的,那麽那封揭發平西侯府的遺書,就做不得準!

  平西侯府的案子有了翻案的切入口!

  這對他們定安侯府,太關鍵了。


  “大人……”溫子甫看向畢之安,聲音壓得很低,卻顫得很厲害。


  畢之安讀了三遍,再抬起頭看梁歸仲,不解道:“這份文書是從哪裏來的?


  梁大人,不是我要質疑你,當年滿朝為了平西侯府的案子爭論不休,夏太傅為替平西侯證清白,費了多大的勁兒。


  光我順天府,他和溫子諒就來了不下五次,問尤侍郎的死有沒有其他可能,問各種細節。


  他也去了鴻臚寺吧?


  這份文書,隻要他看過一眼,他肯定會到處問。


  可他沒有以這道勒痕來問過我。”


  “夏太傅沒有看過這份文書,”梁少卿歎了一口氣,說,“當初負責尤大人身後事的是佟少卿,他安頓好尤大人後,也寫好了文書,但不是這份。”


  衙門留檔是有規矩、有格式的,需得有秩序,簡潔明了。


  佟少卿就是以最標準的要求來寫的,他寫的那份,現在自然也保存在鴻臚寺中。


  畢之安現在看的這份,是個叫郭泗的小吏寫的。


  郭泗市井出身,膽子很大。


  尤岑入葬前家屬親手更衣,佟少卿與其他官員在外頭等候,不可能進去看,也就郭泗不講究,探頭探腦。


  探歸探,郭泗自己也明白這種行為不好,有膽子做,沒膽子說,閉口不提。


  前年,郭泗想上進了,在衙門裏認了個主簿當師父,師父讓他試著把他參與過的公務寫寫看。


  郭泗不太會政務需求的那套,就照自己的方法寫。


  在鴻臚寺也做了七八年了,幹過的公務不少,大部分因為時間久了記不住,碰到能記住的,頓時絮絮叨叨,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他想到什麽就寫什麽。


  當然,這麽寫出來的東西,以主簿的要求是全用不上,但郭泗寫的那一疊“文書”,也沒有扔了,和許多用不上的草稿文書一樣,放在庫房角落,這一次,被隱約聽說過有那麽一茬的梁歸仲給翻出來了。


  “郭泗不懂仵作,他寫這些也想不到尤侍郎的死另有可能,”梁歸仲道,“那麽畢大人,你如何看?”


  梁歸仲解釋了來龍去脈,畢之安聽著並無不妥。


  隻能說是陰差陽錯,當年夏太傅去鴻臚寺時,郭泗沒敢開口,或者說,郭泗不知道這其中關卡,不明白這條線索有用,當然就不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家人也沒有提,同樣是不懂這些,更衣就是更衣,怎麽會瞪大眼睛去研究各種痕跡?


  夏太傅去問,他們說不出這些來,也會因為尤岑的死對平西侯府、對堅持趙家無罪的夏太傅有怨,拒絕交流。


  總之,當年就是錯過了這些。


  不過,話說回來,此一時彼一時。


  畢之安懂得朝堂事。


  當年即便有這樣的疑點,平西侯府牆倒眾人推之下,這一條也會泯滅在其中。


  反而是在現在,時隔幾年後,在私運鐵器曝光之後,它的重要性才能發揮出來,才是有力的。


  像什麽呢?


  像狄察的那封一年後才自罪書。


  畢之安問:“這位郭泗人呢?”


  梁歸仲道:“臘月時他母親去世,丁憂了。”


  畢之安頷首,又看了一遍文書,他沒有立刻下結論,讓胡同知也一塊過目,又請了許多有斷案經驗的官員來判斷。


  其中也包括當了好多年臨安知府的李三揭,現在的戶部侍郎、以前的鎮江知府程少豫。


  最重要的,是參考三司的意見。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在場的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通。


  有說確實像梁大人說的一樣,很有問題,也有說尤岑入葬,眼前實證沒有,隻靠這麽幾行文字,也不知道郭泗記的是不是準確,再說了,郭泗是偷看的,還有可能會看走眼。


  陳正翰作為都察院右都禦史,就是聽,沒有參與到爭論中去。


  他想的是,果然開始了。


  若尤岑死於他殺,以現在的線索來看,目的無疑是蓋住偷運鐵器之事。


  而能讓尤岑死得這麽不明不白,甚至牽扯了平西侯府通敵,擁有如此手段、如此能力的,就是當時主張平西侯府有罪的沈氏一門了。


  要不是做賊心虛,沈家何必苦心積慮弄死尤岑?


  還借題發揮,轉移視線,最終的收獲,豈止是一石二鳥,三鳥、四鳥都數得出來。


  這麽來看,私運之事,沈家脫不了幹係。


  如今,確實沒有直截了當的證據蓋在沈家身上,但是,尤岑的這一樁,眼看著會成為有力的佐證。


  偏偏,這個作證還是梁歸仲提出來的。


  梁歸仲依附沈家,他站出來咬沈家,意義不同,力量也不同。


  有了這個先鋒,很快,還會有其他人湧上來,各種罪,有的沒的,都會被蓋向沈家。


  爭論還在繼續,其他官員,不管懂不懂的,也交頭接耳低聲猜度。


  方啟川又看了眼梁歸仲。


  梁大人厲害。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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