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後怕

  馬車裏。


  溫子甫扶著桂老夫人躺下。


  為了讓老夫人舒服一些,車上鋪了又厚實又暖和。


  替老夫人調整了一下背後引枕的位置,溫子甫又為老母掖了掖毯子。


  “辛苦你了。”溫子甫與曹氏說了一句,又從車上下來。


  畢之安一瞬不瞬留心著皖陽郡主的狀況。


  見池嬤嬤能製住郡主,他也就不另外插手了。


  眼下狀況,怎麽斷怎麽定,皆有皇上說了算。


  他們順天府,管不了這樁既是家務事、又是朝堂事的麻煩,真正需要他們做的,是安撫好百姓、考生。


  瞧見溫子甫動靜,畢之安問道“怎得不隨老夫人回府?老夫人病著,離不了人。”


  “我那位夫人,處理家事一把好手,府裏也還有其他人能給她搭把手,不缺我一個,”溫子甫深吸了一口氣,“母親的性情,我知道的,比起在她跟前端茶伺疾,她更希望我做好衙門裏的事。


  春闈,已經因為我和辭哥兒添了這麽多麻煩了,現在是補救之時,我在衙門裏認真做事,讓春闈有序進行,這對母親來說,是對大的孝順。”


  各家有各家的相處之道,有人喜歡兒子、兒媳都在病床前圍著,也有人不想為了自己身體耽誤晚輩。


  畢之安對桂老夫人沒有那麽熟悉。


  可既然當兒子的都得這麽誠懇了,畢之安當然也就不勸了。


  順天府管不了郡主,但他們依舊忙碌。


  春闈之前,不能再出小蝠胡同那樣的事兒。


  所有衙役都不得閑,安頓考生的胡同,必須有人守著,尤其是夜裏,斷不能再被人悶聲不響澆幾桶菜油下去。


  先前,他們就在商量怎麽安排人手,還要與京衛指揮使司那兒協調。


  要不是被前街這裏的狀況打斷了,早使人去請徐其潤了。


  由官差們配合,堵在路中央的馬車總算可以通行了。


  隔著簾子,溫宴看著皖陽郡主的馬車離開。


  郡主似乎還沒有冷靜下來,在車裏鬧騰個不停,可惜被左右的人手鉗製住,除了咒罵聲從裏頭傳出來,她也鬧不出新鮮花樣。


  車把式麵不改色,直直往皇城方向去。


  溫宴琢磨著,既然是吳公公安排的人,那前街的這一段也會一五一十、完完本本地傳到他耳朵裏,再轉述給皇上。


  皇上不會錯失這麽一個對付沈家的機會的。


  尤其是,永壽長公主不在京中。


  皇上能趁機,名正言順地讓沈家吐一口大血。


  而讓沈家傷了元氣,不僅可以讓朱茂、朱鈺失去仰仗,後續溫宴替平西侯府翻案之時,也能少很多阻力。


  牆倒眾人推。


  若沈家還是一座山,要動搖它,從它手裏達成自己想要的成果,這很難。


  那麽艱難的路,溫宴前世走過一回。


  她僥幸走到了最後,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今世,溫宴要抓住一切機會把這座山變成一堵牆,還是漏風的牆。


  哪怕是賊喊抓賊。


  這也是這一回,溫宴和霍以驍隻盯著沈家做文章的原因。


  朱茂和朱鈺,讓他們難受是皇上的事兒,溫宴隻要在旁推一把就好了。


  哪怕,溫宴明明白白地順著褚東家,找到了他背後的朱茂、或者朱鈺,難道就能讓皇上把兒子給廢了嗎?


  不可能的。


  這點兒小事,不足以把一位皇子打趴下。


  既然不可能,溫宴直接放棄,走一條走得通的路。


  與皇上的利益一致的路。


  也就是沈家。


  溫宴放下了簾子。


  在皖陽郡主的馬車離開之後,定安侯府的馬車也要動了。


  圍觀的百姓不再堵著路,卻也沒有各自散開,站在前街兩側,議論紛紛。


  “溫大人真是個負責的好官,母親病倒了,他還堅持做好衙門裏的事。”


  “侯夫人為了這場風波過意不去,溫大人這樣才是盡孝。”


  “郡主堅持說她沒有讓人放火,卻沒人信她……”


  “凶巴巴的,誰會信她。”


  “萬一她說的是真的?”


  “怎麽可能!你沒有看到侯夫人都病成什麽樣子了嗎?郡主對她毫不客氣,這種脾氣,做什麽惡事都不奇怪。”


  “是啊,侯夫人真不容易,勳貴人家最要臉麵了,要不是真的沒有辦法,誰會把這些去衙門、在大街上說道。”


  “我聽說,是在長公主府吃了閉門羹,才不得不去衙門。”


  ……


  議論聲,陸陸續續傳進了馬車裏。


  上車前還力竭地站不住的桂老夫人睜開了雙眼。


  她沒有脫力,卻也不輕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疲乏。


  曹氏倒水給老夫人潤嗓子“您辛苦了。”


  桂老夫人喝了,輕哼了一聲“關鍵時候,還是得老婆子親自出馬。”


  溫宴道“您說得是。”


  皖陽再胡攪蠻纏,她也是個姑娘家。


  比口舌,溫宴斷斷不會輸給皖陽。


  可是,氣盛了,顯得溫宴盛氣淩人,氣弱了,哪個看熱鬧的會喜歡被小姑娘欺負得抬不起頭的、唯唯諾諾的小媳婦?

  這是身份帶來的天然差距。


  上輩子,溫宴吃過這種虧,事後,她剖析、反思又總結,最終的答案是無解。


  她的年齡與身份,短時間內無法改變。


  什麽人做什麽事兒,講究一個合適。


  要與一位姑娘家論高下,要麽是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娃兒,要麽得是位老人家。


  還有什麽比老人家還厲害的?

  那當然是生著病、隱忍、克製又不得不認真講道理的老太太。


  這戲,桂老夫人最是合適。


  馬車進了燕子胡同。


  桂老夫人唱戲唱全套,無精打采地躺在車內,全靠黃嬤嬤、胡嬤嬤一並使勁兒,把人挪下來。


  再靠一把美人榻,前後四人一塊,抬回了正屋。


  溫馮家的也來幫忙,見溫馮站在一旁,緊張兮兮的,她問“怎麽了?”


  溫馮看著自己的雙手,哽道“後怕。”


  從衙門出發前,溫馮聽黃嬤嬤講過,經過前街時,速度放慢,會有人衝出來,他要當心別真的撞了人。


  溫馮控製得很好。


  可他被郡主嚇到了,本不該脫手的馬鞭落到了郡主手裏。


  若那一鞭子抽在馬背上……


  溫馮不敢再想下去,低聲喃喃“老婆子,我怎麽這麽沒用?”


  “那你下回有用些!”溫馮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顧不上細說,幫忙抬美人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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