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章程

  秋闈。


  考生們提前一日進場。


  曹氏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裏來回踱步轉圈圈。


  遲疑再三,她還是去了前頭,檢查溫辭要帶進考場的行囊。


  貢院的號舍,考生們吃喝拉撒都在自己那小小一間裏頭,又因著考場規矩,能帶進去的就隻有那麽些考試所需的東西。


  曹氏把溫辭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核對,又收攏起來。


  溫慧逗黑檀兒耍玩,追到了前院,透過開著的窗戶看到曹氏和溫辭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複又轉頭對溫宴努了努嘴:“母親就是瞎操心。”


  大哥這個年紀,行囊還要母親收拾,傳出去得惹人笑話。


  便是瑉哥兒和章哥兒,經曆了那麽多年的書院生活,收拾東西、安排起居,也是一把好手。


  曹氏忙著手裏的事情,沒有聽見。


  溫辭就靠窗站著,聞聲轉過頭來,衝溫慧用口型比了比:“小沒良心。”


  溫慧看懂了,一點兒也不惱,咯咯直笑。


  溫宴亦是莞爾。


  曹氏豈會不知道溫辭能照顧好他自己,不過是兒子要進考場了,她心裏不踏實,總想做些什麽嘛。


  溫辭明白慈母心,因而沒有半點的不耐和煩躁,讓曹氏整理。


  當然,為了謹慎,等曹氏離開後,他還會再確定一遍。


  廚房裏,烏嬤嬤忙個不停。


  除了溫辭愛吃的菜,烏嬤嬤還準備了不少幹糧。


  貢院隻管考試,不負責考生吃喝,溫辭得自己帶。


  中飯的口味清淡為主,曹氏交代過,怕過於油膩的菜色下肚,溫辭會不舒服。


  溫子甫今兒休沐,見妻子忙前忙後,嘀咕了一句“婦人氣性”,可真等到該出門的時候,他也一樣坐立難安。


  雖然,這回就是下場試一試,不是真要搏一個名次,但作為父母,又怎麽可能真的就無動於衷?

  溫子甫一連喝了三盞茶。


  不說當年兄弟考試時了,他自己進京考春試、後又考殿試時,都沒有這麽忐忑過。


  溫辭出發,曹氏也想送到貢院,叫桂老夫人攔了下來。


  “這就沉不住氣了?”桂老夫人道,“那你這幾天有得受了,得想他在號舍裏冷了沒有、睡了沒有、卷子寫出來了沒有。老婆子告訴你,別想那些了,吃你的睡你的,他考一回,你老三歲,像什麽話。”


  曹氏訕訕笑。


  她明兒還想去香緣寺裏拜一拜呢。


  桂老夫人豈會看不出來?暗歎這兒媳婦沉不住氣。


  隻一個兒子,就操心成這樣,這還沒到殿試呢!

  她若和曹氏一般浮躁,三個兒子考下來,她得少十年壽!


  靠養生,猴年馬月能養回來?


  桂老夫人心裏嫌棄,麵子上和氣地拍了拍曹氏的手,道:“你若真就靜不下心來,老婆子給你出出主意,你尋些其他事情做就好。


  宴姐兒的婚事催的急,你該備的都先備起來,免得禮部定下納采的日子,我們又匆匆忙忙的;

  先前選出來的物什,我們再合計一遍,去信臨安,讓三郎媳婦收拾出來。


  是了,宴姐兒成親,禮數重,我們侯府也不能失了體麵。


  三郎大抵是衙門裏走不開,你讓三郎媳婦帶鳶姐兒和兩個哥兒進京,念書雖要緊,但婚姻是大事,他們年紀還小,又不是來年就下場,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老夫人絮絮叨叨安排,曹氏隨著她的指示,浮躁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是了,還有好些事情要準備。


  她得穩住。


  秋闈共三場,一場三天。


  霍以驍把暄仔送到了貢院,轉身入宮去。


  他向朱桓請了一個時辰的假,可就是這麽不巧,他得進宮去掰扯六禮。


  吳公公引霍以驍進了禦書房。


  皇上正批折子,道:“禮部擬的章程,你先看看。”


  霍以驍打開,看了兩眼,腦殼很疼。


  比皇上看話本子還頭暈眼花。


  依禮、依例,皇子婚禮,無論是納采問名,還是納徵告期,皆要告於太廟。


  禮部照著寫上來,一份送到禦書房,一份抄送常寧宮,便是為了試探皇上與霍太妃的意思。


  而這是霍以驍不願意的。


  “告於太廟,”霍以驍道,“太廟裏供奉的各位,沒有我這個子孫。”


  “你身上有沒有朱家的血,太廟裏的列祖列宗清清楚楚,”皇上擱下筆,看著霍以驍,道,“別拿你那些話來堵朕,告祭太廟時的祝語,朕比你熟,‘皇四子以驍’足矣,不用添上生母名姓,你放心,你不想認別人做娘,告文上就不寫。”


  霍以驍的舌尖頂了頂後槽牙。


  哪是為了他不寫的,分明是皇上壓根不敢寫。


  霍以驍想了想,道:“皇上,‘皇四子’是皇後娘娘所出的四殿下,我一日不姓朱,就一日不該排序齒。”


  皇上不置可否。


  禦書房裏,沉默下來。


  霍以驍也是心知肚明,最後肯定不會告於太廟,這一條的存在,本就是用來討價還價的。


  兩廂條件列明,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最後得出一個相對的平衡。


  為了能在退步之中多占些“便宜”,這一開始的條件就會列得讓對方眼皮子直跳。


  吳公公笑嗬嗬地打了個圓場:“皇上,您答應了讓太妃娘娘掌事,現在撇開娘娘把事兒定了,娘娘知道了,怕是要生氣了。您批了一下午折子,不如與四公子一塊去常寧宮,您起來活動活動,也聽聽娘娘的意思。”


  皇上順著台階下了,擺駕常寧宮。


  霍太妃也在琢磨這章程。


  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其中關卡,不用誰開口,當即就把這條抹了。


  “時間緊,真從納采到禮成,一條條全定下來,一兩個月就過去了,”霍太妃道,“要我說,定下正副使,再敲定納采日子,先辦起來,後頭的事兒後頭商量。”


  這依了霍以驍的心思。


  皇上想說什麽,見霍太妃堅持,也就咽下了。


  饒是如此,這日也就隻定下了正副使。


  以惠康伯為正使、順天府尹畢之安為副使,往燕子胡同行納采問名禮。


  其他規製,來回拉扯了好幾天,最終是,隻設彩輿,不設大樂;奉天殿內,隻正副使領旨,沒有文武官朝賀。


  這是溫宴的夢裏,霍以驍就爭取到的,也是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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