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相差

  午後的日頭大。


  兩人站在廊下,說了那麽一陣子話,雖沒有日光直曬,霍以驍也覺得熱。


  這也難怪。


  他是騎馬過來的,千步廊離燕子胡同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這麽一段路,可不得曬得慌?

  到溫家後是蔽了陽光,可身體裏的熱氣全在往外冒,不知不覺間,額頭上早是一層汗了。


  結果,好端端的,小狐狸給他來了那麽一下。


  大白天的,又是院子裏,誰知道下一瞬會有什麽人經過,溫宴卻是膽大的,怎麽不合適她就怎麽來。


  被霍以驍攔住了之後,小狐狸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反而語氣裏滿滿都是可惜。


  這不是不像話,是什麽?

  最最不像話的是,溫宴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也許是她平日就不用冰,屋子裏外的溫度差不多。


  從西跨院過來,全程沿著屋前的長廊走,不會曬到一丁點的太陽,就這麽站著說會兒話,她也沒有覺得多熱。


  相較於霍以驍已經出了汗的額頭,溫宴的臉上,清清爽爽。


  霍以驍看她這樣子,一時之間,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溫宴身體看著好了很多,這對霍以驍來說,自然滿意。


  不然,那麽多藥不是白喝了。


  可他還有不滿意的,是溫宴的自在與坦然,膽子大的不像個閨中姑娘,襯得他跟個愣頭青似的。


  嘖!

  錯了。


  他確實是個愣頭青,而溫宴,在他跟前的時候,從頭到尾就沒把自己當做過閨中姑娘。


  她給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是嫁給霍以驍八年的妻子,還懷了個孩子的那種。


  思及此處,霍以驍下意識蹙眉。


  溫宴抬著眼簾看他,掏出袖中帕子,遞了過去:“擦擦汗。”


  霍以驍正在出神想事情,沒多想他前一刻才把人摁回去,溫宴讓他擦汗,他就接了帕子,摸了一把額頭。


  呼吸之間,是淡雅的香氣。


  霍以驍按在額頭的動作頓了頓。


  這是溫宴慣常用的香料,他聞到過很多次,自是記得。


  帕子是溫宴,當然也熏過,他鼻子靈,從額頭上一過,便聞到了。


  擦都擦了,總不能再丟回去。


  沒那個道理。


  霍以驍道:“帕子贓了,我洗幹淨了給你。”


  溫宴把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在眼裏。


  她對霍以驍太熟悉了,哪怕他一個字都不多說,溫宴還是能摸準他的心思。


  “你自己洗啊?”溫宴笑眯眯地問他。


  霍以驍張口要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僵住了。


  溫宴的帕子,總不能讓隱雷他們去洗吧……


  “怎麽?”霍以驍的舌尖頂了頂後槽牙,“我十指不沾陽春水,連條帕子都洗不得?”


  溫宴笑彎了眼。


  “行了,我先回衙門裏去了,還一堆事情。”霍以驍道。


  他本就是為了弄懂黑檀兒的話才過來的,又和溫宴分析了利弊,之後的應對都需要安排。


  是了,就是溫宴口中的“占便宜”。


  方啟川是隻肥羊,不把他薅禿了,那就虧大發了。


  至於其他便宜……


  霍以驍睨溫宴,小狐狸笑得得意洋洋。


  算了,讓她得意著吧。


  霍以驍出了溫家,騎著騅雲離開。


  日頭依舊很曬,才擦過的額頭上開始冒汗。


  他一麵往千步廊去,一麵想事情。


  說穿了,是他管不了溫宴的得意。


  倒不是膽大膽小的事兒,而是,他和溫宴之間相差了“八年”。


  對溫宴來說,那個夢是完整的、清晰的,甚至於,她說過,八年時光,兩千八百多個日夜,她是每一個時辰都認認真真過下來的。


  可霍以驍沒有。


  即便是,溫宴不計辛苦、真的把小三千天的日子事無巨細地告訴他,那也隻是“聽”,而不是經曆。


  對溫宴而言,習以為常之事,對霍以驍來說,卻是全新的。


  霍以驍說不好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心情,但確實,他和溫宴的相處裏,會因為那些“舊事”而有所不同。


  戶部衙門到了。


  霍以驍隻能把這些念頭暫且拋下,先處置正事。


  書房裏,氣氛比霍以驍離開時還要差很多。


  他邁進去,端起案上的茶盞一口飲盡。


  裏頭的茶水都已經涼了,卻也帶不走暑氣,霍以驍掏出帕子擦了一把汗。


  帕子是溫宴的。


  他說了要洗幹淨,就收在了袖中,剛一拿就順手拿出來了。


  朱桓眼尖,正好看到了。


  他和霍以驍很熟,霍以驍日常的物什,大致是什麽樣子,他也知道。


  現在這帕子,素淨歸素淨,卻有一角繡了隻黑貓兒,一看就不是霍以驍的。


  毫無疑問,是溫宴的。


  朱桓沒有拿這些事情揶揄人的興趣,衙門裏也不合適說,他看了也當沒看到。


  霍以驍順手擦了,又順手放回去,一臉淡然。


  “怎麽沒有瞧見史大人?”霍以驍問。


  書房裏的其他幾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桓無需顧忌,直接道:“史大人在隔壁屋子,他和閔大人鬧得……”


  霍以驍了然了。


  史侍郎不是個挨得住事情的。


  他先前深夜就跑到霍家,把閔郝賣了個底朝天。


  可他好歹還要顧忌些手段,不能讓閔郝等人知道他已經反水,興許是這些日子都察院的調查太過雷厲風行,他終於還是耐不住,剛剛把手裏最後一些線索都拿了出來。


  不僅僅是為了釘死閔郝,史侍郎是為了戴罪立功。


  閔郝已經病了一陣,知道大勢已去,自己沒有希望了,就一門心思想讓自家子孫有條退路。


  與狄察的選擇一樣,閔郝死前,也想叫家裏人帶著家產離京。


  為了避開都察院,做事極其小心,亦不是人人都走,隻保嫡嫡親的兩個孫子。


  結果,被史侍郎的幾句話給捅破了。


  史侍郎跟了他這麽多年,閔郝的退路,他即便不是門清,也知道些線索。


  外頭,一內侍急匆匆進來,卻不是尋朱桓和霍以驍的,而是去找了霍懷定。


  似是交代了什麽,內侍又離開了。


  霍以驍幹脆出去,直接跟霍懷定打聽。


  “是宮裏傳召,”霍懷定道,“皇上讓我去趟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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