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樂子

  病?

  溫宴心裏咯噔了一聲。


  霍以驍見溫宴神色凝重,仿佛是真的在思考這到底是一種什麽“病”,他便問:“魔怔了?”


  “驍爺有沒有想過,也許不是病,”溫宴頓了頓,望著霍以驍,說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毒?”


  霍以驍:“……”


  真是魔怔了。


  連毒都疑心上了。


  這一年間,他除了作息之外,一切都正常。


  吃喝上與先前一樣,練功時也沒有渾身無力的狀況,想事情也不遲鈍……


  世人常見的所謂中毒的狀況,霍以驍一丁點也沒有。


  可是,大千世界,一個人的見識總歸是淺薄的,他沒有見過的、不曾聽過的,難道就不存在了嗎?

  這念頭忽然間湧入了腦海。


  一閃而過。


  霍以驍自己都失笑了聲。


  溫宴問道:“你不信我?”


  霍以驍把茶盞放下,抱著胳膊,道:“聽著也有可能。”


  小狐狸魔怔,把他都給帶偏了。


  隻不過,他這樣的立場和身份,有人要咬牙切齒地給他下毒,好像也沒有什麽難以置信的。


  不能明目張膽地殺他、害他,就讓他睡不好,多少出個氣,多尋常啊。


  溫宴咬著唇,沉默了一陣。


  前世時候,霍以驍是中過毒的。


  瑞安十二年,也就是在她被霍太妃接回宮的前一年,霍以驍服過寒食散。


  那玩意兒本事治寒症的藥方,沒有寒症的服用,便成了毒。


  臘八宴上,霍以驍跟昨兒夜裏一樣大半夜爬屋頂發瘋;除夕夜裏,他又大冷的天跳到禦花園的池子裏……


  皇上又是氣又是恨,禦書房裏彈劾他無狀的折子一疊又一疊。


  霍以驍當時沒有都沒有解釋,他說酒勁上來了,想做就做了,態度狂妄。


  直到半個多月後,霍太妃才突然意識到,那不是酒勁,而是寒食散。


  霍太妃追問過,霍以驍說他是自己服的,圖個樂子而已。


  “樂子”兩字,卻讓霍太妃哭了出來。


  明明是被人害了。


  樂的是別人,苦的是霍以驍自己。


  那寒食散不曉得下在了酒中還是菜中,分量大,足以讓人在席間失態。


  霍太妃與霍以驍,當時都不曉得這東西的危害,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真凶”。


  等事情已經過了那麽久了,根本抓不到線索,霍以驍除了吃啞巴虧,又能如何?


  最最可恨的是,霍以驍已經有了癮,去癮就耗了半年多,以至於溫宴再見到霍以驍時,他消瘦得她險些都沒敢認。


  不止是瘦了。


  少年和青年,自也不可能毫無變化。


  霍以驍長高了很多,五官能看出熟悉的影子,但再細看,又很不一樣。


  他給人的感覺,整個都變了。


  臉頰凹下去,越發顯得陰鬱,性情孤戾,看人時,濃黑的眸子裏透出來的森森陰鷙氣息,真是藏都藏不住。


  有些時候,溫宴甚至覺得,霍以驍的脾氣一旦發作起來,可能會拉著所有人一道去死。


  一開始,說一丁點都不怕是騙人的,但溫宴為了翻案、為了溫章的前程,她逼著自己跟霍以驍相處。


  磨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霍以驍並不那麽信任她。


  因為,各種各樣的悶虧,那五年裏,霍以驍吃得太多了。


  萬幸的是,他們兩個人慢慢走了過來,有了信任,有了相攜而行。


  所以,霍太妃後來每每與溫宴提及時,都極其難過,若是溫宴能早些在霍以驍身邊,時刻注意他的狀況,很多虧就不用吃了……


  溫宴亦是如此想的。


  偏執的苦悶,傷別人,更傷霍以驍自己。


  她今生急著進京,便是因此。


  現在想來,有人能讓霍以驍吃寒食散,那麽,霍以驍現在的狀況,誰又能說不一定是毒呢?


  眼看著溫宴的眉頭越皺越緊,霍以驍伸出手去,指尖在她眉心輕輕一彈。


  溫宴猛得回神,瞪大眼睛看他。


  霍以驍的聲音懶洋洋的:“醜,礙眼。”


  一時之間,溫宴都不知道是笑好,還是無奈好。


  “下毒也沒那麽容易,”霍以驍道,“在京裏時,總要去習淵殿,要吃飯睡覺,也許防不勝防,但你別忘了,我離京下江南,前後數月。


  去江南時,我身邊隻有隱雷,你總不能猜到伯父和暄仔頭上去吧?


  就這麽幾個人,吃喝與京中都不同,有什麽藥效能持續這麽久?”


  溫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霍以驍說得對,什麽毒,幾個月的時間裏,早就散了。


  可他在臨安城那樣子,根本就是“病入膏肓”。


  一麵想,溫宴一麵伸手去拿茶壺。


  手觸到壺柄時,溫宴的動作一頓,有個想法從腦海中劃過……


  茶葉。


  “茶葉!”她低呼了聲,“你的茶葉!”


  倏地,霍以驍的眸子一緊。


  飲茶,各人有各人的習慣,他平素喝慣了什麽,一般也都不換。


  每個月,宮裏領了茶葉,他喝著順口,下江南時也帶著。


  若是茶葉有問題,倒的確會……


  溫宴理著思緒,道:“你的茶葉,我喝過,大公子也喝過,如此說來,若問題真的在茶葉裏,量應該很少,我們這樣偶爾飲一回的,也沒什麽影響,驍爺是飲了很長時間,日常都是用它,才會作息無序。”


  這種就很麻煩。


  效果弱到要長久使用才能顯現,查證就困難極了。


  甚至連這茶葉是怎麽出的問題,都不好查得水落石出。


  “是與不是,”溫宴道,“你把茶葉換了,過一段時間就知道了,先用我的茶葉吧。”


  霍以驍道:“也未必一定是茶葉,就先試著來吧。”


  華燈初上時,溫宴回了燕子胡同。


  霍以驍得回宮去。


  漱玉宮裏,當值的內侍們戰戰兢兢著,這位昨兒睡屋頂,今天也不曉得還有什麽動靜。


  偏偏,皇上不罰四公子,但萬一出了狀況,他們各個都要倒黴。


  提心吊膽了大半宿,四公子安安靜靜睡覺,眾人才算是定了心神。


  這一夜,算是風平浪靜。


  翌日,習淵殿中,因著朱晟禁足,沒有了他衝鋒陷陣,亦是毫無波瀾。


  仿佛是,前天的那場鬧劇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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