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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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篤山在下雨,山色空蒙,空氣濡濕。
一行人踩著積雨的草地,窸窸窣窣。
青筠看了眼雲層,天色不美,像人低沉陰鬱的心情,非暖陽非暴雨,而是連綿陰雨。
齋先生爬到半山腰已是氣喘籲籲,趴在龜殼上,舉著油紙傘:“顧浮遊,你怎知鍾姑娘在玄妙門?”
齋先生原是想說:“你這是突然想通,要來與她和解了?”鑒於那日兩人吵得厲害,這兩天顧浮遊心情又陰晴不定,現在更是反常,便未直接問出口。
青筠回道:“小白龍走遠了肯定不放心,定然還在南洲內,既然在南洲,也就隻有這玄妙門可來了。”畢竟其他的地方都落入了顧浮遊手中。
她聲音透著一股子倦懶,莫名的嫵媚。
眾人又頭一次聽到她稱呼鍾靡初為“小白龍”,都驚訝的看著她,心想她莫不是真的瘋魔了,行事作態詭異的很。
宜兒牽著銀河星漢的手走在最後麵,可憐巴巴的看了青筠一眼,又是擔憂又是難過。
也不知是怎麽了,自從她那日要跟著一起來,她這“阿蠻娘親”見了她後,態度變得十分冷淡,她甚至敏銳的察覺到這冷淡近乎於排斥了。
因此隻能跟在隊尾。
宜兒不明白,她這兩位娘親已經得到了三十三重天,仇人已滅,再也不會有危險,原本是歡歡喜喜的事,怎麽後來吵了起來。
忽然之間娘親氣走了,不見蹤影,阿蠻娘親喜怒無常,性情大變,竟也不理她了。
她哀憐著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了,越想越傷心,淚花泛了上來。
眾人走到半山腰時,兩名素衣弟子禦劍而來,落地收劍,向眾人一欠身:“諸位訪山還是尋友?”
青筠直截了當道:“找鍾靡初,她在不在。”
兩名弟子對視一眼,將眾人再次打量,詢問道:“諸位可有名帖?”
並未直接反駁,從這問話便知,鍾靡初確實在這兒。
青筠卻有點兒不耐煩,她最煩被人攔路,臉上仍是笑道:“要什麽名帖,我這張臉就是名帖,讓鍾靡初一認便知。”
兩名弟子哪裏見過這種說話不要臉的,隻是青筠這張臉長的惑人,衝著他兩人笑,把兩人耳根子笑紅了。
一人低聲說道:“師弟,我去知會師父,你跟著他們。”說著風也似的離開了。
另一人惶然道:“唉,師兄,師兄!”慢了一步。
這弟子偷偷瞟了青筠一眼,接觸到青筠視線,迅速將頭低下,側倒一旁,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諸位請……”
眾人上山,進了這玄妙門的大門,見到先走一步的弟子。那弟子旁邊站著一個身著墨紫輕衫的女子,姿韻優雅。
宜兒叫道:“東離師叔。”
東離笑道:“聽弟子描述,便知是你過來了,來尋娘親的。”
宜兒瞄了眼青筠,點點頭:“嗯。”
東離順著宜兒的目光,再次看向青筠,她聽鍾靡初提過青筠和顧浮遊,但未見過青筠的肉身,所以一見時,不能立即確定。
現在見宜兒跟在她身旁,又見她這妍麗麵貌,便知這是青筠的肉身,但以為內裏是顧浮遊。
鍾靡初突然回玄妙門來,即便是鍾靡初什麽都不說,見鍾靡初失魂落魄的模樣,東離也能想到是兩人間出了什麽事。
因而顧浮遊找到玄妙門來,叫她詫異。她問道:“你來找靡初?”
青筠一副上門討債來的模樣:“她人呢?”
東離心能解語,沉吟半晌,雖不明鍾靡初和顧浮遊的糾葛,但想解鈴還須係鈴人,她倆人的事還得兩人自己解決,心意一定,溫聲道:“她在山塚,你跟我來。”
七百年前,季朝令毀了靜篤山的主峰。玄妙門尋了東側山峰再建山門。
昔日的主峰崩塌,百年後化作大湖,邊緣斷裂巨石堆砌,被風沙雨水侵蝕,成了一座斷崖,立在湖水東麵。
斷崖上的岩石蒼白,且有無數縱橫的縫隙,足有拇指粗細,訴說百年前玄妙門的破碎。
崖上立著許多細長的石碑,石碑質樸,並無過多修飾,隻鐫刻了名姓與職位來悼念亡者。
昔日的祠堂已毀,這裏是玄妙門新的“祠堂”。
青筠過來時,見那一襲白衣的人在朦朧雨霧中,跪坐在兩塊石碑正中。
青雨洗淨石碑,兩塊石碑前,各放一株南燭子,碧綠的葉,被雨水洗的晶亮的血紅的果實。
那人一動不動,衣袖隨風輕擺,融在這副畫中。
青筠腳步落地無聲,反剪著雙手,走到那人背後,往前彎著身子,垂頭看她,叫道:“小白龍。”
鍾靡初睜開雙眼,往上抬頭,雨水浸潤過後,她身上的顏色更為明淨,肌膚更白,唇色更紅,一雙金瞳,水淋過一般,幹淨透徹。
她眸子微微睜大,望見青筠這一刻,是詫異,是歡喜,是疼痛,以為是顧浮遊,片刻後目光黯然下去,她認出了是青筠。
鍾靡初緩緩垂首。
青筠一手按著她的肩,臉側到她另一旁,笑道:“我還道你在為情所傷,借酒消愁,醉生夢死了,卻原來在這崖上吹風。”
青筠道:“怎麽,見不是她,就沒個好臉色。”
鍾靡初起身,輕聲道:“青筠,不要在此處喧鬧。”
鍾靡初示意一旁。青筠看到那兩尊石碑,一書第二十四代掌門季朝令,一書三長老雲染。青筠歉聲笑道:“哎呀,擾了亡靈清淨,罪過罪過。”
兩人出了山塚,東離宜兒等人都守在外麵,宜兒一見鍾靡初,委屈從中來,跑過去撲到她身上:“娘親。”
鍾靡初拍了拍她的背。宜兒鬆開她。
鍾靡初指著山塚,說道:“宜兒,這裏是娘親的母親,師尊,各位尊長安歇之地,向他們行一個禮。”
宜兒聽得是奶奶和師祖,乖順道:“宜兒想進去給他們磕頭。”
鍾靡初搖搖頭,輕聲道:“她不喜歡龍族,就在這裏罷。”
宜兒聽到過一些傳言,不再多問,乖乖的點頭,朝著山塚的方向行了禮。
鍾靡初帶著眾人回轉,去了穀神峰。
眾人在客間休息,鍾靡初與青筠去到書房。
因著陰雨天,空氣濡濕,連帶著物件都是濕軟,黏搭搭的。鍾靡初一壁張開手掌,屋中水氣自動匯聚到她的掌心,一壁問道:“你怎麽又醒了。”
青筠笑盯著她看,進了屋來,鍾靡初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你很不願見著我?”
“……”
青筠到書案前的絨墊上坐下,懶懶的睨著鍾靡初:“她夢魘了,魔障纏身,精神脆弱的很,我要出來,易如反掌。”
鍾靡初升起爐火,正在一旁煮茶,隔了許久輕聲問:“她,怎麽樣……”
“很不好,幾乎快將我這肉身折騰成一個瘋婆子。”
鍾靡初泡了茶,端來一盞,放在青筠手旁。
青筠托著臉頰:“就沒什麽要問我的?”
“你來找我做什麽?”
青筠嗤笑一聲,手撐著書案支起身,越過書案,另一手勾住鍾靡初的下巴:“小白龍,我若不來,說不準你下次見到的就是個瘋子了,屆時莫說別人,就連對你,她也下得去手。”
“你說你是不是該謝謝老祖宗我。”青筠笑眯眯的,手不老實的在鍾靡初下巴上撫摸。
鍾靡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兩人所隔不過一尺,目光對視。
書房門未關,即便是冬天,也是竹簾半垂。齋先生和宜兒過來,原是餓了,要問鍾靡初拿點吃食,也擔憂,怕她二人再吵起來。誰知腦袋一探,看到屋中二人這般姿勢。
鍾靡初和青筠聽到動靜,也齊齊看出來。
齋先生豁地展開折扇,遮擋在臉側,說道:“打攪了。”牽住宜兒趕忙走了。
鍾靡初鬆了青筠手腕。青筠坐了回去,掩著嘴秀氣的打了個嗬欠,瞥了眼底下橫放的瑤琴,書案上整潔,左角一隻青瓷瓶插花,上方放著幾本書。
青筠拿起最上一本書,《陣法新解》,翻看了幾頁,看到書眉一行字,笑道:“這誰寫的字,雞爪子抓的?”
鍾靡初不言。青筠笑道:“那丫頭寫的?”
鍾靡初臉色被熱氣一熏,透出幾分倦憊來。
青筠搖頭:“小白龍,你說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左家的事你讓誰勸她勸不得,你這身份是最不該勸她的,偏你自己要往上湊,吃力不討好,白惹一身騷。”青筠倚著臉,斜眼往上瞧她,笑道:“被她刺中心窩子了罷,疼不疼?”
鍾靡初道:“我若勸不動她,還有誰能勸她。”
“倒也是。”青筠手覆在眼前,好像濃睡方醒時的聲音:“那便多些耐心,多些被刺傷的準備,再與她好好談談。”
“青筠?”鍾靡初神色微變。
青筠身子忽然往書案上撲倒。鍾靡初心思來不及做出反應,手已自然而然的伸出去,墊在青筠額前。
青筠好似趴在桌上睡著了,額頭壓著鍾靡初掌心。
鍾靡初呼吸一緊,料想到是怎麽一回事,心跳的急了兩下,她尚未準備好見她。
正待抽回手,人有了動靜。
顧浮遊睜開雙目,她能感知自己從夢中清醒來,但對眼前的狀態不解,原先分明半躺在床榻上,怎麽現下是坐趴著,因此對於自己是否醒來,存了疑。
眨了眨眼,抬起頭來,與一雙金眸撞上。
兩雙眸子,一般錯愕。
顧浮遊確定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以及周圍全然不同的環境,是夢無疑了。
顧浮遊憋著一股氣,那日的羞惱憤怒與愧悔疼惜全化作了一股濁氣,兼之第一次夢醒,鍾靡初不在身旁的落寞,仿佛她就該一直陪在身邊才是。所有的所有成了尖銳的矛頭指向鍾靡初,蓄勢待發。
既然是夢,自己的地界,做什麽都不要緊。
發泄一通,幾乎不用多考慮。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鍾靡初正撤回的手腕,往自己這方一拉,另一手在鍾靡初袖口處往上一捋,幹脆利落。
鍾靡初一截白生生的小臂暴露出來。
顧浮遊眼中凶光畢露,如老鷹撲食,對著這小臂,一口咬了上去。
她咬的是真狠,全不留力,要將心裏的怨恨全咬出來,怕是將鍾靡初全身咬的沒一塊好肉也不夠。
咬著咬著,忽然發現口裏柔軟的觸感變得有些硌牙。
鍾靡初被顧浮遊一拉,往前傾倒,一手撐住書堆才穩住身子,垂眸看著顧浮遊,還未整理好自己來麵對她,還未想好要與她說的話,可怔怔望著她時,口裏不自覺問了出來:“你又餓了?”
顧浮遊一僵,鬆了口,看到那小臂上浮出銀白的鱗片,沾著她的口水,亮晶晶的。
“……”
顧浮遊又抬頭,試探的口氣:“鍾靡初?”
作者有話要說:菌:就算以為是在夢裏,要發泄,也隻知道咬她,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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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你又餓了”的梗,在第九章末尾。
以後在晚上八點到九點更新,如果這個時間段沒更,那就是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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