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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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鹿城停留一段時日,商會的人便送了消息來。
萬通城熱鬧了。
顧浮遊先前傳遞消息給左韶德,告訴他左翰靈是去救左天朗,而非是與他聯盟。她相信左韶德安插在白鹿城的人也給他送了一樣的消息——左圓融已鬆口,願意和解,唯其二子反對聯盟,兼之左韶德對侄兒的了解,他不會懷疑,也能想到,左翰靈會向三十三重天求助。
三十三重天接到左翰靈的消息後,已派了第一批修士前去萬通城。左嶽之理智鎮靜,並未打算真的動手,也不表現出忌憚與萬通城交手,派的人不少也不多。
他為講和而來。值此內憂外患之際,宗族內鬥,不論誰贏,受損的總是左家。
左韶德何嚐不明白,可惜更明白風雲之中出蒼龍,他隻有現在最有機會一奪宗主之位。待得左嶽之將青鸞族與龍族聯盟瓦解,再無後顧之憂,便會放開了手來打理南洲,那時他再要反抗,可就難了。
所以他不會放走左天朗這籌碼,也不會讓左翰靈這侄兒壞事。
顧浮遊想著他或許會像軟禁左天朗一樣,軟禁左翰靈,待得大局一定,再放過他,畢竟左翰靈出了事,左韶德不好同左圓融交代。
豈知左家的人狠到這個地步。左韶德下手利落,除了這侄兒,打算將罪名全推到三十三重天那邊,好讓左圓融與他同仇敵愾,再無退路。
顧浮遊自萬通城離開時,不僅將城中傳送陣法毀了,將城池的防禦陣法也損了。飲恨落入那些陣法裏,陣法是食糧,飲恨是白蟻,從內部將陣法啃的支離破碎,外表看上去與尋常無疑,其實隻剩個空殼子。一旦擊打上去,哢的一聲崩塌。
左韶德與三十三重天的人交手時,適才發覺,城池的防禦陣法竟如薄冰一樣脆弱,傳送陣法也亂了套。
原先是一切在掌握之中,左韶德預估著不費力的吞下這三十三重天送來的第一批修士,出了岔子,吞是依舊吞下了,隻是劃的肚腹鮮血淋漓。損傷的人手遠遠超過了他所預估的。
將宗主親兵拒之門外,甚至屠戮殆盡,不難想象三十三重天震怒。左嶽之調集的人馬正在趕往萬通城的路上,這一次怕就是動真格了。
左韶德趁著這空檔聯係上顧浮遊,讓她勸左圓融,帶領人手去萬通城,成敗在此一舉。
她要去,她自是要去。
她本可以等兩虎撕咬,氣喘籲籲,傷痕累累,沒回過神時,一舉殲滅。
但她等不及。左韶德她要親手殺,左嶽之她也想親手殺。她不要他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最是重要的,她要去收取左天朗,她不想在左嶽之和左韶德交手之際,誤殺了他,或放跑了他。
她不計較得失,隻要左家痛不欲生。
臨行時,將所有的奴隸帶走。毋須城池,不要據守之地。隻攻不守,一如狂浪,要麽自己消散,要麽將南洲衝的支離破碎。
攻陷一座城池,毀一座城池,向下一座城池而去。
左家永遠不知道她接下來去哪裏,要做什麽,哪裏將要遭殃,隻能日日在提防恐懼裏度日。
真痛快。
日光和煦,顧浮遊出城,浩浩蕩蕩一行人,頗具威勢,連三從林的血楓也為眾人行走之間的清風折腰。
顧浮遊回頭看了一眼白鹿城,這座城池離了奴隸與左家的人,隻剩一片死寂與蒼白。
顧浮遊心裏沉歎一番。她原先是想將城中左家所有人的屍身掛到城樓上去的。
排排掛,一定極有意思。
鍾靡初還在這裏。當年的事,左圓融也未參與,盡管他隻是躲事,終究是沒插手。
她心想,還是算了。
午時抵達荼山,這座山脈橫亙在兩城之間,與萬通城和白鹿城形成一個凸字。
在山脈腹地山坪處。一行衣衫嬌豔,行如弱柳扶風的嬌怯女子在這山野之中顯得格外怪異。
這行是飲雪齋的人。萬通城不同白鹿城,萬通城有許多住民,甚至大半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左韶德動手之前,鍾靡初已吩咐人將她們帶出來,南洲已然亂了。白鹿城、萬通城、三十三重天時常有修士來往,他們無法走遠,未免人察覺,商會的人在此處開鑿洞府,衣食雜物,一應俱全。
思渺也在此處,她將顧懷憂的屍身帶了出來。
顧浮遊去見過顧懷憂,在石榻邊與他說了一會兒話。
思渺肩頭的三足烏道:“左嶽之的人到了,現下怕是打起來了。”
確實打起來了,連百裏遠的荼山的空氣也這樣悶躁。
三足烏繼續道:“左嶽之沒有來。”
齋先生向顧浮遊道:“沒來正好。免得兩人急了,同時聯手,先對付你這個外人。”
鍾靡初勸道:“阿蠻,你不必這樣急著過去,大可等他們鬥完。”
顧浮遊站起身,笑道:“我不摻和,他們鬥他們的,我隻在旁邊看。”順帶找找左天朗。
顧浮遊道:“所以為了便於行動,我這次不帶太多人過去。”
修為不好的奴隸被留下。除了有身孕的柳娘,奴隸數字在一百之內的,全被顧浮遊帶走。
無修為傍身的齋先生被留下。分神大能的龍王亦被留下。
鍾靡初攔住她,秀眉緊蹙:“萬通城不比白鹿城。更何況現下還有左嶽之的人在,你不能一人去。”
顧浮遊道:“我沒有一人,我還帶了封歲他們。”
鍾靡初看著她,不說話。
顧浮遊笑道:“現在還不是交手的時候,我隻是先將左天朗帶出來,確保他的‘安全’。”
鍾靡初道:“亦是虎口拔牙。”
顧浮遊道:“我現在不是練氣期隻能靠符籙躲在角落裏保命的顧浮遊了,陛下,我是一隻青鸞,前不久我還殺了左青鋒,堂堂正正,就算鬥不過左家那麽多人,我至少還能保命。再者有這麽多奴隸,他們願意用性命護我,即使到刀山火海,他們也會用肉軀給我鋪一條平坦的路來。”
鍾靡初張口要說話。顧浮遊忽的伸出雙手,捧住鍾靡初的臉,微微用力,擠住她微涼的臉頰,不讓她開口,向著她笑:“這地方不是毫無危險,要留個主事的人,護著這些無力的人,鍾靡初,這種事最適合你不過。你留在這裏。”
“……”
“我很快回來。”
宜兒跑來,牽住顧浮遊腰側的衣裳:“阿蠻娘親。”
顧浮遊撫撫她的臉頰,又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阿福。
轉過身,禦風而去,身後跟上一行人。
鍾靡初靜靜望她走遠。宜兒站在她身側,牽住她手指,聞得她輕輕歎息了一聲。
顧浮遊等人到萬通城時,正熱鬧。試法器,這邊搬山大弩,那邊兜龍金網,鬥術法,土壘高萬丈,火撩遠千重,外修真刀真槍,劍氣縱橫,所到之處,必是斷壁殘垣。
萬通城修士展開劍陣,抵禦十來名修士,腳底下的房屋化作齏粉。
她將城中防禦大陣毀了,修複好非是一朝一夕,是以左嶽之的人如此輕易的便打了進來。
街上冷冷清清,不見人往來,富麗繁華的屋宅樓閣,坍塌損毀,很難想像這裏曾是人山人海,寸步難行的萬通城。抬頭看到修士在空中交手,火星直落下來。
一路走到城主府,迎麵與人撞見。顧浮遊心想:“左嶽之這是動了真怒,下了血本。”
跟前有兩人是虛靈宗的三長老和六長老,她認得。
六長老眼一覷,臉一沉:“前輩怎麽在這裏,難道那傳言是真的?”
顧浮遊也用不著問他是什麽傳言,無非是她與左韶德勾結,攪亂南洲。
顧浮遊問他道:“不知城主在何處?”
六長老冷笑:“你自然比我更清楚。”
顧浮遊又問:“左天朗在何處?”
六長老臉色更冷:“宗主誠心待你,沒想到你狼子野心,亂我南洲。”
顧浮遊頗覺欣慰,看來他們還未將左天朗奪去。隻是奇怪,左嶽之的人都打到家門口了,怎的還沒見到左韶德的身影,他分神修為,毋須懼怕這些人聯手,更不會是怯弱龜縮在內,隻讓手下賣命的人。
顧浮遊要往城主府內一探究竟。六長老冷喝:“青鸞,本尊在與你說話!”
封歲猛然上前,擋在六長老身前,身軀如山。
六長老震驚:“你是白鹿城的奴隸,你,怎服侍她……”
他向左右一看,百來人,散在街道兩旁,不止封歲一個,這些人都聽青鸞調令。
他與三長老對視一眼,也知道對方一樣驚訝不解,嘶的吸入一口冷氣。
封歲卻不管他有多驚訝,抬手便揍。
顧浮遊進入城主府後,未見到左韶德蹤影,更不見左天朗蹤跡。倒是見到了蕭雉。
蕭雉受了傷,被左嶽之的人擒住。
顧浮遊救下她來。蕭雉見是她來,鬆了口氣。
顧浮遊問道:“左天朗在何處?”
蕭雉凝聲道:“城主帶他出城去了。”
顧浮遊皺眉道:“出城?”她急問道:“他們出城做什麽?”
金蟬脫殼?
左韶德是這萬通城的主心骨,與左嶽之的人交手時出城,是想將這萬通城拱手相讓?
如今這城池折騰成這個模樣,防禦工事被毀,將資源搬走,讓一座空城又有何妨。
可他已然知道她會回來幫他,若是兩方聯手,或許能將左嶽之的人全數殲滅,他卻選擇抽身。
顧浮遊心想:“難不成他懷疑我了。”
左韶德是個精明又謹慎的人。派去跟在顧浮遊身旁的四人,說是協助,實則監視,會按時傳遞消息給他。
顧浮遊奪取白鹿城,不僅把左韶德留在白鹿城的棋子殺了,把左韶德留在她身邊的修士也殺了。
那兩名修士久未傳消息歸來,左韶德得知青鸞往萬通城趕來,那兩名修士依舊無信,左韶德便生了疑心。
左韶德要最後試探這青鸞一番。
若是青鸞並無二心,他便謊稱是繞後,打算先後夾擊左嶽之的人手。
若是青鸞別有圖謀,隻待她與左嶽之的人會上,他拱手將這萬通城讓與他們做舞台。兩虎相爭,他收漁利。
左韶德帶著一半主力悄然出城,尋了一行修士留做斥候,盯緊萬通城中形勢,帶領餘下修士前往荼山,欲用其暫作整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