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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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靡初叫了一聲:“阿福,過來。”
顧浮遊在與宜兒說話,聽到鍾靡初的叫喚,不禁看了過去。震卯走到鍾靡初身旁,垂下腦袋,額前在鍾靡初身上蹭了蹭,耳朵掃過鍾靡初下巴,軟軟的耳朵被壓了下去。
鍾靡初手揉弄它的頭頂。阿福便是與人親昵,也不如以前那樣熱烈,莽莽撞撞的就往人身上撲。
一半原因是它長大了,它終究是震卯,骨子裏有著冷傲。另一半原因則要怪她,她沒有將它照顧好。她與副會長一行人回東海後,養傷了一陣子,魔怔了一陣子,那段時日都是由龍族看顧的阿福,龍族也隻將它當她的坐騎來養罷了。不像顧浮遊,與阿福一起鬧,一起瘋,那大抵是阿福最陽光的日子。等她恢複過來,去看阿福時,阿福性子已經孤僻了許多。
鍾靡初在阿福耳畔低聲說了什麽後。“阿蠻。”叫顧浮遊過來。
顧浮遊竟也有些緊張了,站在阿福跟前,不安的幾次將手捏緊。鍾靡初道:“你摸摸它。”
輕柔的聲音讓顧浮遊安定下來,她緩緩伸出手,觸到阿福溫熱的鼻尖。阿福沒有躲,她手下移,順著撫到下顎去,身子走過去,想要抱住它。
阿福退開了。顧浮遊的手還僵在空中,失落的緩緩垂下。鍾靡初道:“阿福許是不習慣,慢慢來。”
顧浮遊沒有說話。方才那一刹那,她想起一件事,那是顧雙卿給她描述後,她自己曾經在腦海裏想象過的一副場麵。
顧雙卿說她幾歲時,顧萬鵬出去辦事,因為受了傷,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家。那個時候,她已經把他忘了,不認得顧萬鵬是她爹。顧萬鵬與她親近,她總是躲得遠遠的。
顧雙卿與她說的這些,其實她都不記得。顧雙卿說過後,她自己想象的畫麵,便是顧萬鵬來抱她,她抗拒的跑開了。
她總是抱怨,顧萬鵬不夠溫柔,陪她的時日屈指可數,甚至在她的記憶裏,顧萬鵬沒有抱過她。顧雙卿與她說這些的時候,她已能明事,懂得顧萬鵬受了傷,處境艱辛,不是故意不回來,可她還是更憐憫自己,疼惜那個孤獨的自己。
顧雙卿說:“阿蠻,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無奈。”
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無奈。
這句話在她腦海裏回響,重重的敲擊在她心上。
她不是故意丟下阿福,可確確實實離開了它七百年,再回來見它,它不認得自己,不親近自己了。
如今她與顧萬鵬曾經曆過的事再次發生,隻是這次,她被命運安放在了顧萬鵬的位置上。感同身受,莫過於此。
她終於明白了,可太晚了。
鍾靡初見顧浮遊臉色煞白,喚道:“阿蠻,你不要著急,阿福總會再親近你。”她並不能知道顧浮遊心裏突然冒出來的那些事,不能知道她真正的痛苦。
以前的顧浮遊或許會與她說,同她撒嬌,尋求安慰,現在不會了。
顧浮遊說道:“鍾師姐,不能讓蕭中庭久等,我去見他。”
“你……”
顧浮遊並不給鍾靡初說話的機會,轉身徑直往大堂走了。鍾靡初話音落了下去,空望著顧浮遊離去的方向,神情如煙花開過後的夜空,寂寥冷落。
宜兒破殼後的年紀尚小,不能明白大人隱忍的悲歡。她走到鍾靡初跟前,喚道:“娘親。”
鍾靡初垂眸看她:“怎麽?”
宜兒張開了手臂,要抱。鍾靡初彎腰將她抱起。宜兒摟住鍾靡初脖子,“嘿嘿”的輕笑幾聲,說道:“我好想你啊。”
鍾靡初柔聲道:“我離開不過月餘。”
她去遊走商會暗點時,雖吩咐副會長不得向東海傳遞她的消息,但知道他們遲早要通知東海,龍族早晚要找到她,她也沒想躲,隻是沒想到會這樣快。宜兒和阿福也跑了來,直接找到了這裏。
她猜到或許有帝浚的授意,帝浚怕她不願回去,所以讓宜兒和阿福過來,讓她心軟。
宜兒哼哼道:“我就是好想你嘛。”她兩隻小手捧著鍾靡初臉頰,認真的問:“曾祖說他把娘親心口抓傷了,傷口好沒有,還疼不疼。”
鍾靡初道:“已經愈合了。”
宜兒見鍾靡初總是往大堂的方向望,問道:“娘親,阿蠻娘親去做什麽了?”
“有客人來了,她去陪客人說話。”
宜兒貼在鍾靡初耳邊,小聲的說:“我們去偷偷聽她說話,好不好。”
鍾靡初低眉淺笑了幾聲,說道:“好。”
鍾靡初對星漢四人說道:“你們守在這裏。”便抱著宜兒往大堂去,靠近大堂後,能聽到說話的聲音,兩人並不進去,靠著攔柱坐在了廊上的欄杆上。
鍾靡初將宜兒放在腿上,食指立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宜兒學著她噤聲的動作,笑著靠到了她的懷裏。
堂屋裏,顧浮遊已與蕭中庭寒暄過了,談話漸漸進入主題。蕭中庭說道:“鍾姑娘說青筠大人要見我,卻不知蕭中庭有什麽過人之處,勞動得青筠大人如此費心。”
他身為白鹿城守城將軍,自然早已接到消息,說有這麽一隻青鸞,乃是左家貴客,受宗主禮遇,要到白鹿城來挑選奴隸,讓他們好生接待。
與左家為伍之人,他一向看不順眼,他自己也是依附左家,那是他隻能如此,可這青鸞修為不低,背景更是不低,卻願意涉足到南洲這潭汙水裏來,不是與左家是一丘之貉,便是另有目的。
他原先對這些並不在意。他一個小城城主,離這種人遠的很。隻是沒想到今日,這青鸞能勞動他的恩人來尋他。他心裏便覺著這青鸞進入左家的原因更傾向於後者。也因著鍾靡初和他的猜測,他對青鸞說話還算得客氣。
顧浮遊靠在椅子上,神色發怔,還在想著院子裏的事,聽他如此說,不冷不熱的笑道:“我前段時日路過萬通城,受左城主之邀,入城主府住了一段時日,見到了一位姑娘,楊柳眉,丹鳳眼,姿容清麗,好合眼緣,便與她交談了一番。”
蕭中庭聽到她說這人時,心裏隱隱有了猜測,雖然隱藏的好,仍是叫顧浮遊看出他眼裏的期盼,他在期盼顧浮遊說下去。
“我與那姑娘一番交談下來,發現她不僅資質上佳,見識也非凡,隻可惜命不好,嫁入了左家為妾侍。”
蕭中庭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顧浮遊瞅了他一眼,一拍扶手,說:“我為之歎息,指責她父親為求榮華,將女兒做了棋子,毀她一生幸福。那姑娘反駁,說並非如此……”
顧浮遊說到此處,特意一頓,賣了個關子,轉說道:“所以我心生好奇,想見見她這位爹。”
蕭中庭壓眉抬眸,此時已不如先前那樣客氣:“你想說什麽?”
顧浮遊站起身來,先是笑:“百年前蕭家與左家結怨,左家一統南洲後,要清算恩怨,蕭家成了首個被開刀的。蕭家要麽要臉,要麽要命。”
顧浮遊繞著蕭中庭走了一圈,最後在他身側站定,說道:“蕭城主為了闔家性命,為了滿城百姓,願意受胯/下之辱,好啊,仁德!你攔住令妹,不讓她嫁入左家,你孝悌!令女自主嫁入左家,你默許此舉,舍一人護千人,你大義!”
蕭中庭退了兩步,手扶在茶幾上,手上捏著那茶杯,啪的一聲捏的粉碎,鮮血從手間流出。青鸞說的話,全是讚美之詞,可聽在他耳中,錐心刺骨,嘲諷至極。
他眼中通紅,脖子青筋鼓動,一下一下短促的呼吸猶如野獸低鳴。蕭鳶自刎,是他一生的恨。他恨蕭鳶,恨左家,更恨自己。
顧浮遊卻不放過他,手腕一翻,伸著大拇指,對蕭中庭說:“蕭城主有情有義,實乃是大英雄!”
蕭中庭猛地瞪著顧浮遊,雙目大張,眼泛血絲,似要吃人般。什麽大英雄,把女兒送進虎狼窩,斷送她一輩子的大英雄,明知她受苦,不敢作聲,不敢有所動作,還要為敵家賣命的大英雄。
許多人不明白,要誇他,誇他有家國情懷,有一城之主的擔當,舍小家為大家,英明大義,那些都是虛浮的語言,他一點也不覺得有榮譽,那些話反而如刀子一樣,句句紮在心口。
若有可能,誰不想家國兩全。
蕭中庭胸膛起伏,良久,他一拜,說道:“青筠大人謬讚了,蕭某隻是做一個城主該做的事。”
顧浮遊說道:“蕭城主如今很沉得住氣啊。”她何嚐不知自己說的那些話刺蕭中庭的心,她原是為了試探才說出那些話來。
她不想合作的人還是個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與左家明著叫板的人,蕭中庭必須要較年少時沉穩,但她又需要蕭中庭對左家的仇恨如舊,蕭中庭不負她望。百來年讓他越發隱忍,而女兒蕭雉依舊在左家受苦,決定了他永不會忘記蕭鳶的仇,忘記對左家的恨。
蕭中庭英眉一皺:“青筠大人什麽意思?”
顧浮遊笑道:“蕭城主,七百年前,左家戒嚴南洲,封鎖各處城池,盤查路人,那日,多謝你放我們三人離開。”
這話沒頭沒尾。蕭中庭沒摸明白她在說什麽,隻是漸漸又目光亮起。七百年前發生了那麽一件大事,左家先拿下了玄妙門,後滅了逍遙城,當時對左家心懷怨恨的家族本想乘勢而起,響和玄妙門和逍遙城,一起對抗左家,他們蕭家也在其中。誰知左家的行動太快了,他們才得到消息,玄妙門和逍遙城便相繼落入左家手中。
這件事他印象深刻,所以連帶的那段時日,左家戒嚴,蕭城封城,他也記得,似乎是為了追捕玄妙門的四名弟子。他放了三人離開,那行人臨走時,有一人回頭來看他。
他已經不記得那人的麵孔,隻留下了一個對那人身份的印象。若不是那人被左家大肆追捕過,又與鍾靡初一道救過他與蕭鳶性命,這些年間與鍾靡初有接觸,連帶的想起她,這七百年足以讓他將名字也忘了,饒是如此,那姓名也已模模糊糊:“顧……浮遊?”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生崽崽這個設定。老龍王給師姐塞人,隻是將各個款式準備齊全,這個不喜歡,那個也許會喜歡,是為了讓師姐開葷,開了葷以後,不怕她不吃肉,哪裏想到師姐筷子都不拿啊。
阿福就像一個留守兒童,真不能怪阿福。
最後,為什麽我這評論區的畫風這麽奇怪,到底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