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腔肺腑何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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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遊身上有酒意,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她拉過鍾靡初的手,兩隻手握著,笑道:“我是個混不吝的人,承蒙師姐不棄。”
鍾靡初瞅了她一眼,說道:“顧浮遊,你醉了。”
顧浮遊道:“阿蠻。”
鍾靡初:“……”
顧浮遊道:“阿蠻。”
鍾靡初歎了一聲:“阿蠻,回去歇息罷。”
顧浮遊笑道:“誰說我醉了。”她抬手指了指天上:“我還看得清楚北辰星在哪呢,你瞧。”
“北辰星在那邊。”
“我知道,我故意的。”
“……”
顧浮遊完全將鍾靡初的手做了自己所有物,抱在懷裏:“我以前就喜歡坐在屋頂看著夜空思考人生。是不是很傻?”
“不傻。”
顧浮遊咯咯的笑,似乎很高興,她望著天上,目光張狂:“北辰星一直在那裏,萬萬年來為旅人指迷津,辨明路。有時望著它,自己也會受其激勵。眾星拱北,我想成為那樣的人,受人敬重,受人愛戴。我想有所成就,我想我爹能多看看我。我要煉出我的靈劍,我要名留青史,我要人刮目相看。”顧浮遊胡亂說著,想到什麽也就說了出來,一口氣喊暢快了,回過頭來向鍾靡初道:“這些事,鍾師姐輕而易舉就能做到。”
百歲內的內外雙修金丹老祖,當真是五洲四海內首屈一指的天才了。
如今這天下,如此有才能的修士很少了,成長起來的無一不是風雲人物。如此有才能的女修士,出人頭地的,更是一個手指頭都掰的過來。
不知是這些姑娘不慕名利,隱居靜修,還是甘做夫君身後的綠葉。
想來大多是後者。修仙之人奪世間造化,長生不滅,許是天地為了平衡,讓修仙之人極難孕育。若得子嗣,女子懷胎之時,胎兒汲取養分,母親身體中的靈力要用來供養他,胎兒是強壯了,母親生產時卻極其艱難。女修士育子這一事不止是掉一層皮肉,還要掉一層修為。
這修仙界內以強者為尊。女子一旦成婚育子,必然身軀受損,修為下跌,是以族中掌權者一向為男人。雖如今是修仙盛行,不同古時,但依然有男尊女卑之風,隻是不如以前明顯罷了。
一如古往今來,各大宗門內女掌門極少,四仙宗還未出過一個女宗主,玄妙門倒是出過幾個女掌門。又如那些筆者記錄奇女子,快意逍遙,仗劍天涯。可百姓偏偏對她們風華雪月,愛恨情仇更津津樂道,而不關注她們降妖除魔,惠澤百姓。
顧浮遊想鍾靡初以後一定能成為掌門,修成一代大能,渡劫飛升,讓玄妙門更上一層樓,名字載入史冊,為千秋萬世銘記。她實難想象鍾靡初這樣的人,日後癡纏愛怨,依偎在男人懷中,嬌羞撒癡。她覺得鍾靡初該是纖塵不染,足踏風雲,俯瞰世間。
不該有人束縛她。
她又想起自己與她的契約,終究會解開的。可她與她之間天差地別,若是把契約解開了,沒了這點子牽絆,隻怕會漸行漸遠罷。
顧浮遊搖了搖頭,身子輕飄飄,腦袋卻重沉沉,她搖搖晃晃的往鍾靡初那邊爬過去。
“顧浮遊?”
顧浮遊執著道:“阿蠻。”她覺得手撐在屋脊上酸,索性一鬆,撲到了鍾靡初懷裏:“鍾師姐,以後我會對你好,我什麽都聽你的。你不要解開契約好不好。我想你在我身邊,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鍾靡初沒有應。顧浮遊腦袋埋在她懷裏。一片綿軟暖香,讓她睡意大湧:“我不管,你咬了我,你要對我負責的……”
她的眼皮千斤重,意識往下沉,什麽也不管了,就想這樣睡倒,後邊自己說了什麽,也無意識。待得再醒來,已是翌日天明,她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腦袋,想不起來自己怎麽回來的。拚命回憶,腦袋發疼,也才記起一些零星片斷,是讓鍾靡初找雲染玄尊聊聊,說的話卻也太直白了,再往後就是朦朧一片了。
“啊……”顧浮遊雙手挪開,一臉驚嚇的表情。那時才半醉,她說話已經是沒個規矩,到後邊豈不是……
顧浮遊慌慌張張下了床,衝出門就往鍾靡初房間去。鍾靡初房門大開,她直接走了進去:“鍾師姐!”
鍾靡初從簾子後走出來,說道:“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她見顧浮遊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往下看了看道:“怎麽鞋也不穿。”
顧浮遊問道:“鍾師姐,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你送我回房的?”
“是。”
顧浮遊緊張道:“我沒說什麽胡話罷?”
“你,不記得了?”
顧浮遊一聽她這樣說,就知道自己肯定做了什麽瘋事,她小心翼翼道:“我那個時候是醉糊塗了,要是裝瘋賣傻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氣。”
鍾靡初沉默著沒有作答。顧浮遊心裏突突直跳:“鍾師姐……”
鍾靡初道:“你並沒有做什麽不好的事。”
“真的?”
“真的。”
顧浮遊鬆了口氣,念道:“那就好,那就好。”又想起鍾靡初先前說的話,問道:“你說有事跟我說,什麽事?”
鍾靡初道:“我要回玄妙門了。”
顧浮遊臉上陡然變色,她道:“鍾師姐,是不是我昨晚做了什麽事,惹得你不高興了。”
鍾靡初搖頭,說道:“你不必多想,並非如此。是我出來的時間太久了,是時候回去了,否則該惹得師尊擔憂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今日。”
顧浮遊急道:“這麽著急麽?”
“不宜耽擱,我昨日已經辭過你兄長了。”
“我本來還想讓你見見我爹的,你跟他肯定聊得來。”
“來日方長。”
顧浮遊又留了兩次,見她去意已決,也不好多言。鍾靡初說是今日走便真是今日走,及至午時便要動身。顧浮遊和阿福一路送她到城外,直走到長亭外。鍾靡初召出庚辰,乘上靈劍:“你回去罷。”
顧浮遊坐在阿福身上,不舍道:“我再送你一段路罷。”
“終須一別,回去罷。待得你省完親,返回門中,還能再見。”
顧浮遊悶悶的,低著頭。鍾靡初喚道:“顧浮遊。”
顧浮遊順口道:“阿蠻。”一說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腦子裏閃過一段畫麵。她猛地抬頭看向鍾靡初。鍾靡初眉眼微彎,庚辰已漸漸騰空:“我回去之後會和她好好談談,你也靜下心來,敞開心扉與你爹說說話。我走了。”
庚辰一轉,載著鍾靡初遠去。顧浮遊方始回神,向著她的背影大叫:“鍾師姐,我會和我爹聊的,等我回到門中之後,我把情況說給你聽。”
碧空萬裏,已不能見鍾靡初的身影。阿福往後抬頭,嗷嗚低吟,似也不舍。顧浮遊笑著摸了摸它,說道:“過幾日回門中就能再見她了。回去罷。”
阿福托著顧浮遊回了城主府。才過會客堂,見有梅花使出去。顧浮遊走了進去。顧雙卿手裏拿著信,笑道:“鍾姑娘走了?”
“嗯。這是什麽?”
“爹來的信,說他大概三日後回來。”
“三日後。啊,不正是爹的壽誕麽。”
“你記得倒是清楚。”
“我得了一塊千年的老壽星玉,正好琢磨出一串手串做壽禮。”
“壽星玉,還有千年了,你哪裏得來的這好東西。”壽星玉雖是玉石,卻通體生溫,年歲這麽大的玉,配在身上,不僅靜心明性,還可解瘴氣。
“哼哼,我和師姐賭原石開出來的,還得了好多其他的玩意兒。”
“哈哈,原來是鍾姑娘。不過你也有心了,爹向來喜歡盤玩玉石,你送這東西正合他心意。”
“哥哥,我去琢玉珠子了。”說著興衝衝的又跑出去,來去如風。
顧雙卿說道:“讓府裏的石師傅雕琢罷,免得你琢壞了。”
顧浮遊的聲音遠遠傳來:“我手藝好的很。”顧雙卿笑著搖了搖頭,拿起手上信件看時,又不免皺眉憂歎。
三日一過,到了老城主壽誕。逍遙城裏不興過年團圓一說,家人團聚一向是以每年的長者壽誕為由頭。顧萬鵬不愛鋪張,壽誕也不會宴請賓客,不過是家中的人一起用個團圓飯。即便如此,府裏也是上下忙碌,灑掃焚香。顧浮遊去到後廚,與大師傅們一起烹調,下手做了幾道菜。
顧懷憂道:“她今日怎麽興致這麽高。”
顧雙卿道:“她有心不好麽,爹見了也高興。兩人總不能一見麵就吵,到底是父女。她和爹性子是最像的,兩人有些話說出來毫不顧忌,真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顧懷憂看了他兄長一眼,苦笑道:“沒什麽不好,隻是好多年不見她這樣期待爹的生辰了,隻願爹不要讓她希望落空才好。若是讓她空等,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叫她有期盼。”
“聽你這話,倒似有些埋怨。阿蠻任性,不願明白,你還不明白麽,爹也有難處,不是不想回來,實是太忙,抽不開身。”
“我知道,他是大忙人,陪女兒吃個飯的時間也沒有。”
顧雙卿好笑道:“你今日這是怎麽了?入魔了?從不見你說話這樣夾槍帶棍。”
“唉。”顧懷憂深歎了一口氣:“此情此景,我想起她小時候坐在門外台階上等你倆回來罷了。”顧雙卿哽住了,好半晌沒有說話。
結果,顧懷憂一語成讖,及至月上柳梢,顧萬鵬還沒趕回來。有屬下回來報信,說是路上有事耽住了。顧雙卿讓家仆都散了,隻留了兩個伺候的人。顧懷憂看了兩眼顧浮遊的臉色,待要安慰她,卻見她臉色如常。
顧浮遊正看著宜兒,也沒注意顧懷憂的目光。宜兒縮在陸石青懷裏,嗬欠連天,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顧浮遊道:“看樣子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宜兒也累了,嫂嫂,你帶宜兒先回去歇息罷。”
宜兒迷迷糊糊道:“還要給爺爺祝壽。”
顧浮遊嗤的一笑,說道:“他一向是——說三更回,卻五更到。去睡罷,宜兒明早一睜眼,爺爺就正好回來。”
“真的嗎?”
“姑姑還能騙你?”
她將宜兒哄的睡了,陸石青抱著他回了房。她伸了個懶腰,也要回房裏,說道:“哥哥們,我也回去歇著了,困死我了。”
顧雙卿張了張口,說道:“阿蠻,爹他是遇到事了。”
顧浮遊撇了撇嘴,滿不在乎道:“他哪次沒遇到事的,今日他準時了,我倒覺得奇怪了。”以往二十多年,是顧萬鵬最忙的時候,整年整年不著家,壽誕基本上是不辦,辦了也總是逾期才回。
兄弟倆沒了話說。顧浮遊正要回院子裏,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顧雙卿目光一亮,說道:“是爹回來了!”
那行人走來,領頭的正是顧萬鵬,他揮了揮手,讓屬下守候在外,他走過來,向顧浮遊道:“你跟我來。”
顧浮遊感覺得氣氛不對,但也沒說什麽,見他回來了,心裏到底還是高興的,跟著他進了屋子。兄弟倆吩咐人去溫酒。顧萬鵬在主位上坐了下來,抬手道:“不忙。”
他向顧浮遊道:“我問你,當真是你殺了左天伊?如何殺的,你將這件事情經過講來我聽。”
作者有話要說:顧浮遊為鍾師姐點了一首《勾指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