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蕊珠寒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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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立身之處,似一間廳室,除了兩人身後,另有三扇冰門,四麵牆壁無不是尺厚冰壁,壁上凹凸不平,細一看去,竟是整幅整幅精致的百鳥浮雕。
這裏雖沒有光源,卻亮如白晝。
這間冰室正中央有一長台,亦是寒冰所成,冰上雕刻有繁麗的花紋,台上躺著一名女子,翠羽華服,金絲鳳冠,墨發如緞,鋪散開來。
圍繞著這長台有無數人形冰雕,全部麵向著躺在冰台上的那女子。或立或跪,姿態萬千,神情各異,可說是栩栩如生。
顧浮遊瞥了一眼身旁的冰雕,是個男人,她發現這冰雕精細的連腰上的配飾,手中的戒指,衣裳上的花紋,乃至於雙目之上的睫毛都雕了出來,精細到讓人惡寒。
不禁叫人覺得這些冰雕就是一個個活人。
顧浮遊再去看那女子,就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怖。
那女子容貌可稱得上‘絕麗’二字,眼尾一抹紅色上翹,又嬌豔又嫵媚,與鍾靡初相較,卻是不同類型的美豔。
這女子身處寒室,膚白如玉,容色鮮活,好像隻是睡著了。
顧浮遊覺得一陣不安,就好似一把匕首抵在心口處,喘息都不敢太用力。
可這不安又不知從何處而來。
她覺得入了這處地方,腦子都變得遲鈍了,後知後覺的想起要出去,去叫鍾靡初時。
回頭一看,卻見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的鍾靡初撲通一聲,半跪在地。
顧浮遊心底咯噔一下,所有不安集體爆發出來,兩步搶過去扶住鍾靡初道:“鍾師姐,你怎麽了?”
鍾靡初額上有冷汗,還未流到鬢間便凝結成冰珠,身子發顫,好半晌張口道:“有東西……”
她一說話,口間便吐出寒氣。
顧浮遊往下一看,鍾靡初兩腿已經結冰,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鍾靡初身上蔓延。
顧浮遊悚然一驚,手中持著劍胎迅疾的插/在兩人跟前。靈力注入,劍胎立即展開了一道防禦陣法,將兩人保護在內。
這防禦陣法雖靈光薄弱,威力不強,卻也聊勝於無。
顧浮遊知道不能多耽,一眼看到那些冰雕,更覺可怖。
那些原先都是真正的人,想必是誤入此處,觸動了什麽,才會凍成了冰像。
鍾靡初已然中招,冰霜漸漸蔓延,隻怕不時也會被凍住全身,與那些人一般成了一尊冰像。
顧浮遊道:“鍾師姐,你碰過什麽沒有?”
鍾靡初打著寒噤,咬著牙才能說出:“沒有……”
沒碰過什麽東西,不知不覺間便中了招。
顧浮遊額上也沁出了冷汗,這不怕敵人麵目猙獰,就怕敵人看不見摸不著,不知是個什麽東西。
驚懼之中,更不敢貿然行動。
忽然間,顧浮遊腿上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摸在寒冰上被凍著的感覺,她低頭一看,不禁一駭。她左腿也已凍成了冰,冰霜正向上蔓延。
顧浮遊吸了一口寒氣,強迫著自己冷靜。
她與鍾靡初一道進來的,什麽也沒碰,反而是修為更深的鍾靡初先中了招,且毫無防備。
顧浮遊道:“是陣法。”
當是禁製一類的陣法,禁製類陣法會在觸發特定的條件下發動。
鍾靡初已是金丹期,卻也毫無抵抗之力,恐怕……
鍾靡初也想到了,此時她雙手和臉頰上也已覆了冰霜,她道:“隻怕,是,是古陣,破不了。”
“顧浮遊,留著都會,會死,你先,走……”
隻需越過長台,走到對麵,打開那扇大門,便能逃出這險惡之地。
她雙腿都已凍住,靈力凝滯,難以動彈,已然過不去了,但顧浮遊身上冰凍的情況要比她好的太多,若隻是她一人,應當能拚上一拚,趕在全身被凍住前逃出去。
禁製類陣法成千上萬,若不得悉觸發條件,顧浮遊也不能知道這是哪一類陣法。
古陣一向用異寶做陣眼,威力經久不衰,極難破去,更何況如今不知這是何陣法,更不可能想出破陣之法。
顧浮遊腦子瘋狂運轉,回想自己所見過的所有陣法記載,用力的直覺得腦子抽痛,要燒起來一般。
目前這是何種禁製陣法毫無線索,如此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鍾靡初道:“顧浮遊,走!”
要破陣法,千難萬難,顧浮遊再不走,隻怕她也走不了了。
顧浮遊恍若未聞,身子也冷的直發抖,唯有手臂處暖烘烘,她垂頭一看,原是她一直抱著阿福。
看到阿福毛茸茸的身子,顧浮遊眼神一亮。
阿福身上一點冰霜也沒有,它沒有受陣法影響。
它為何沒有受陣法影響,卻又與她和鍾靡初有哪裏不同?
顧浮遊心中思量,唯有兩點,阿福是靈獸,與她倆不同,還有一點,便是阿福未睜眼。
阿福剛出生,沒有開眼,什麽都沒看到。
沒看到!是了,阿福沒看過裏邊任何東西!
福至心靈,顧浮遊一下子通透,想起了一類陣法。
她看向中央那女子所在的地方,恨不得生出百八十雙眼睛,心中急道:“在哪裏!陣眼在哪裏!”
忽而身側一響,顧浮遊餘光掃到,見鍾靡初萎頓在地,冰霜已蔓延至她眼尾,已顯頹靡之色,氣息漸弱。
顧浮遊連忙將阿福塞到她心口,用她衣服兜攬住,護她心口一點熱氣,同時又大聲叫道:“鍾師姐,你撐住!我找到破綻了,我能破這陣法,你信我,你信我,一定要撐住,別睡過去!”
心裏越發焦急,額上冷汗越來越多。
顧浮遊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尋覓蹤跡。
忽然間,靈光一閃,顧浮遊目光冷電一般射出,一雙眼睛盯著那女子身下的長台。
顧浮遊當即拔出劍胎,可才往前走一步,便摔倒在地,往下一看,左腿已經冰凍至膝蓋了,右腳僵硬,怕也開始冰凍了。
她爬起身,撐著那把劍胎跳到那寒冰長台跟前,運轉靈力,提起劍胎就是一斬。
可全力下去,隻斬出了一道細細的裂紋,她反倒是被反擊之力擊的跌倒在地。
她喘息了兩下,心知靈力不夠。
咬了咬牙,一把按在自己肩頭,將那鮮血凝固不久的傷口弄裂開來,猩紅的液體再次流出。
她拿起劍胎,將劍胎上蹭的滿是自己的血液。
修行之人用靈力錘煉身體,氣息血液之中皆含有靈力。
顧浮遊知道這樣興許靈力仍是不夠,她太弱了,不過練氣,若是鍾靡初來,一擊便了。
顧浮遊咬了咬下唇,有一種泛自內心的陳舊的無奈。
可如今鍾靡初動不了了,甚至要死了。
顧浮遊閉眼吐息,再睜眼已是目光灼熱,不見絲毫退怯。
一次打不碎這陣眼,大不了就打兩次,兩次打不碎,就打三次,一直打到它破碎為止!
顧浮遊凝力,猛然一擊,喝道:“給我破!”
她本以為隻會打出比先前大一點的口子,沒想到劍胎上靈光暴漲,斬到長台上,哢嚓一聲,打擊處列出蛛網一樣的裂紋,迅速朝四邊蔓延。
一瞬之間,整個寒冰長台崩塌,碎成拳頭大小的冰塊。
一擊破了陣眼,顧浮遊心裏意外的很,愣住了。
寒冰長台一碎,長台上那女子身形如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依然是那樣闔著眸子,安靜的躺著。
隻是剛才顧浮遊用力過猛,劍胎上幾滴血液撒到她臉上,將她妍媚的麵容弄髒了。
顧浮遊也顧不上這些,看到那冰塊之中有一晶瑩剔透,一手能握住的珠子,靈氣縈繞,心知這是用來做陣眼的異寶。
她取出鍾靡初先前給她的那手帕,將其包裹好,放在懷裏。
連忙又蹦著回到鍾靡初身邊,一路叫道:“鍾師姐,我將陣法破了,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鍾靡初已經閉上了雙眼,完全倒在地上。
陣法雖解,隻是不會再加深冰化的影響,而非立即解除冰化。
顧浮遊叫了鍾靡初兩聲,又拍了拍她,見她沒回應,將她拉起來,讓她靠在肩上,拄著劍胎,一瘸一拐拖著她往對麵的大門走,口裏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推開了對麵的大門走出去,依舊是如先前一樣兩邊是冰岩的甬道。顧浮遊帶著鍾靡初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大門又轟然關上。
顧浮遊回頭一看,憑借著室中亮光,瞧清大門上方匾額刻著三字‘蕊珠宮’。
顧浮遊自己一條腿也凍著,半背著鍾靡初,倚著劍胎,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是看到前方有亮光。
顧浮遊眸子也跟著一亮:“鍾師姐,出來,出來了!”
顧浮遊放下鍾靡初,扶著她靠牆緩緩坐下。
鍾靡初仍是閉著雙眼,冰霜一點未退。
顧浮遊探了一下她的呼吸,微不可察。
顧浮遊心頭一緊,輕輕拍打她的臉頰,有些無措:“鍾靡初,你,你別死啊,你撐著,撐著。”
阿福趴在鍾靡初心口,已被鍾靡初身上的寒氣凍的瑟瑟發抖。
顧浮遊一抬頭,看到鍾靡初嘴角和鼻子裏流出血來。
顧浮遊呼吸一滯,下意識要替她擦幹淨。
一抬起袖子,見上邊一片髒汙,原是一路走過來,又是水又是沙又是泥,將衣衫弄髒了。
便用一雙手替她擦血,那血不止,抹了一會兒,整個手掌都染紅了。
顧浮遊將手在自己衣裳上抹幹淨,繼續替她擦,到後來有些急,手都有些打顫,心想:“不會是凍傷了內髒罷……”
最後血好歹是止住了,一張臉也給鍾靡初擦的白淨,沒留一點血汙。
反倒是她自己身上,紅一片,黑一片。
可血雖止住了,傷到底還在,冰霜也未褪。
顧浮遊捉住鍾靡初手腕又給她輸送靈力,可她與鍾靡初修為差距懸殊,而且方才一番折騰,靈力也所剩無幾,根本是杯水車薪。
這點靈力,甚至不如火堆來的奏效。
這一念閃過,顧浮遊抓住劍胎,狠命的砸地上的冰岩,炸碎了些冰塊出來,她拾起一塊碗大的冰,往肩上傷口一摁。
先前她傷口裂開,鮮血直流,若不止血,也得倒下,若是她倒下了,兩人隻怕就都得折在這裏。
可現下她靈力所剩不多,不敢多做浪費,所以也隻有用這法子止血。
冰霜的刺痛,與傷口尖銳之痛混在一起,顧浮遊倒在地上,深深的蜷起,聲音嘶啞低叫:“啊啊啊啊,疼!疼!疼!”手上卻未放鬆一毫,直到傷口的血再次凝固住,才將冰塊丟開。
她將自己外衫脫了,墊在地上,扶著鍾靡初躺下,又把自己內衫脫了嚴嚴的裹著鍾靡初。
隻著了一身褻衣褻褲,拖著凍腿,蹦蹦跳跳往外去。
一從洞口出去,在半山腰上,周圍山石焦黑,往下看去,黑紅一片,竟沒半點別的顏色。
顧浮遊又往山側找,嘴裏嘀咕道:“不應該啊,明明看見了有的。”
走了一會兒,終在路前瞧見一株花樹,方圓十裏,就這麽一株花樹,枝頭藍色的花瓣,如煙似霧,開的綺麗,像是墜了一團紫藍的雲霞。
這是一株藍楹花樹,聯想到關於這樹的故事,茫茫山峰,無一活物,隻它獨立於此,更覺得一陣蒼涼。
山上就這麽一株樹,樹幹粗壯,也不知長了多少年,要砍了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
顧浮遊在樹前雙手合十,口裏念道:“救人,得罪了。”
一出手,用劍胎將這樹劈了一半去,劈成柴火,抱回了山洞。
顧浮遊用最後一點靈力將柴火中水汽逼幹,架著點燃,直到火堆燒旺。
顧浮遊去到鍾靡初跟前,先有一點不安,好半晌才敢伸手探鍾靡初脈息,依舊微弱,但好歹還在。
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又不自禁笑了起來。
倚著劍胎,癱坐一旁,再懶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