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三節 宛城一口窯
周必大問多少個窯口,韓絳回答的卻是村。“六十七村。”韓絳回答的六十七不是窯口數,而是六十七個單獨的燒製村落。周必大懂了:“江南西路錢兩隻的碗,而這裏,在宛城。一個大宋朝廷認定的叛亂之地,他們燒的是中瓷上品與上瓷下品,就拿碗來說,卻是幾十上百文一隻的碗。這個利益差實在有點太大了。想一想,江南西路有點慘。說話間已經到了登封老窯區,這個村的窯有幾口都是當年隋末唐初建造的,周必大在這裏看到了不一樣的工坊。周必大是見過一流窯的。真正的大師傅都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已的工作間,從最初的第一道工序開始,一直到燒出好瓷器來。而這裏不同。碎料有專業的碎料師,製坯、上釉、描畫、修整、燒製都有單獨流程。這樣,能燒出好瓷器嗎?周必大有些懷疑。韓絳指了指那些工匠,示意讓周必大自已問。周必大身上穿的隻是一般的富戶樣的錦袍,也並非官服,倒是披了一件麻衣之後才走進了工坊。周必大看韓絳完全不說什麽,陸遊也隻是遠觀,倒是相信自已可以問到實情的。“這位小哥。”周必大稱呼一聲小哥,對方愣了一下。明顯四十多歲奔五十歲的人被人稱呼一聲小哥,實在是很意外。可再看,周必大怎麽看怎麽象是一處德高望重的老者,所以這一聲小哥還真的可以叫,趕緊微微點頭一禮,手上卻是沒閑著,依舊還是在製作瓶胚。周必大坐下:“你這光製胚,其他的手藝不是荒了?”那位工匠樂嗬嗬的一笑:“這位貴人說笑了,我今年四十三了,從十三歲跟著師傅到現在三十年,不怕貴人笑話,我還沒出師。因為我除了胚打的好,上釉總是差那麽一點,描畫咱實在是怎麽畫都差好幾點。”周必大聽懂了。這位不叫沒出師,看這瓶胚,這形、這意境,確實是上匠的手藝。韓絳這才走過來:“王師傅製瓶胚已經摸到宗師的邊,可上釉的隻是一個中匠的水準,描畫色彩說他是下匠都勉強,沒那個天賦。燒的水平也不錯,但也就是剛剛達到上匠的水準,磨料這活是學徒工來幹的。”“讓最擅長的人去作自已手藝最好的活。”“這種製瓷流程肯定出不了極珍品,卻能穩定的出上瓷。極珍品是神來之筆,靠的有天賦的匠人那一瞬間的靈感、運氣。十爐出幾隻就足以傳世,卻是不可複製的。但尋常的好上瓷卻可以用我這種辦法造出來。”周必大默默的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讓最人去作自已最擅長的事,這確實是一個辦法。韓絳又補了一句:“當然,還有一個好處。王師傅隻帶人作胚,傳授製胚的工藝,那麽全部的工藝的流程別人也偷學不走,他們隻能偷學到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韓絳停下了,轉過身問:“王師傅,去年工錢如何?”提到工錢,這位製胚高手裂開嘴笑了:“小的去年工錢結算一共是六百八十貫,這還不算年底的紅賞,還有發下的新年酒、肉、米、布。”六百八十貫是什麽概念。依宋律,一個縣的縣官,每個月俸祿加上補貼等等加起來實得為九萬錢。依這位匠人的收入,每月實得五萬六千錢。臨安府的工匠,月收入最高的約在三萬八千錢上下。韓絳這時在旁補了一句:“王師傅少算了一份,他還要交稅。因為他是大匠,攤丁入鋪沒他什麽事,那是給普通小工、小匠的,他要稅的。”製胚高手依然笑嗬嗬的:“咱這錢是交過稅之後的,咱也不會算,他們說月收入高於兩萬個錢就要交稅的,然後超過十萬個錢加倍什麽的,總之窯賬替咱算好,交過了。”周必大又問了一句:“稅,高嗎?”韓絳在旁說道:“不低,象王師傅這種掙的多的,怎麽也要抽他幾十貫的稅。”王師傅卻是一直在笑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已被抽了多少稅,可他卻沒有抱怨。周必大再問:“稅,很高嗎?”王師傅這才說道:“這位貴氣的哥兒說的不錯,雖然咱不會算,卻問窯賬老胡哥,他說去年扣我的稅有差不多五萬個錢。”周必大是懂稅的:“這很高了。比人丁稅高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