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不怕成為第二個他
安靜且不起眼的黑暗中，白日裏總是掛著一臉溫和的蕭君成，此刻卻顯得冰冷無比，身周甚至隱隱流動著殺氣，好似隨時便會撲起傷人的野獸一般。
保養得宜的手指間夾著一片薄薄的玉牌，一道微光過後，玉牌中便顯示出了夏家兄弟倆對話的場景。雖不能聽見對話的內容，但對於他來說，由唇看話是再容易不過了。何況給他傳來玉牌的人選的位置得當，他就是想看錯都難。
“大哥，沒想到你手下也會有吃裏扒外的人啊？”將手中折扇一點點合攏，夏輕越唇角揚起，促狹意味十足。
這些年來攝於他大哥的手段，夏家的人就沒一個敢放肆的。而今天，不僅有人做了對不起主子的事情，這個人還是他大哥院子裏的人，想讓人鎮定地看著都難。且不說那人的下場會是如何，但是能夠看到他大哥吃虧，就已經十分值得了。
“沒有吃裏扒外的人，你當有些消息要如何送出去？”冷冰冰地看了夏輕越一眼，夏輕侯步子一轉，往剛才偷窺那人的方向追去。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雖然他把夏家整治得十分嚴謹，讓旁人根本難以安插眼線，但若是不給別人留個縫隙下手，一旦出了內奸，可是不容易揪出的。
就像今天那個把影像傳出去的人，平日裏半點都不起眼，他亦當作從不知曉一樣。但此刻，那人不就按他希望的行動了嗎？
蕭家的人幾乎個個都是趨利而往，此刻蕭墨染的線索落在蕭君成手中，他就不信他還能沉得住氣。
蕭家老祖不知道蕭墨染身上的秘密，他卻是知道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夏輕侯想起當初從蕭墨染身上得到這個秘密時的喜悅，那是隻有處於地獄中孤獨了多年的厲鬼忽然得到同伴的歡快。
想把最好的給她，想把最美的給她，想滿足她所有的願望，隻為了留她在身邊……
想要撕碎她，想要折磨她，想要將她拆成一片又一片再又拚裝起來——因為他恨不得自己死，但他又不能死，所以希望她能代替他……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慘，他很開心。尤其對方還是那麽堅韌的一個人，那就更加讓他舍不得放人了。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不會放人。
蕭君成這些年來修為停滯不前，一直都覺得是因為最好的那味“藥”沒能到手，所以隻要有了線索，他必定會想辦法搶先，才能避免跟他正麵相對。唔……要壓抑自己的興奮真的好辛苦啊！果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樣的把戲是不適合自己玩的吧？可是，卻又想看戲，好為難啊……
人在千夜雪原“修身養性”的蕭道長，自然不知道惦記他的兩撥人馬都已經準備找他來了，隻是整日裏看著某兩隻在他方圓三米的地方轉悠，總是有些礙眼罷了。
除了飯點基本上不會出現的黃鼠狼姑娘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目不斜視地把準備好的食物按照蕭道長的食量每人發放了一份，然後就開始在地上塗塗畫畫，一副專心學習的模樣。
阿火大叔有些不滿地看著麵前的一大碗米飯和兩碟小菜，想說這麽點食物根本就不夠他塞牙縫，但想到上一次說這話時這待遇被連續撤去了三天，也就默默地忍了下來。
蕭傾凡蛇大爺早就習慣了蕭道長的生活習慣，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快速地把飯吃完，就有開始圍著蕭陌然轉悠了起來。
你都不會餓嗎？那麽點東西，即便是幼獸也喂不飽吧？一個眼神飛過去，阿火大叔用筷子戳了戳兩碟小菜，深感納悶。
沒辦法，吃一頓大餐可以保持十來天，天生優勢，你比不來的！眼神飛回，蛇大爺笑得一臉得意。
鬱悶地轉過腦袋不去看蕭傾凡得瑟的模樣，阿火大叔隻覺得這世道要麽就強硬到底，要麽就不曾強硬過，否則落差太大，真心很難接受啊！
慢條斯理地吃完飯，蕭道長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一直嚴肅了許多天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輕鬆。
怪不得都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實在是外界的誘惑太多，以致於本身的思想也受到了條條框框的限製，想要清心時卻總是無法做好，最後反而所獲不多。而當煩心的事情在安靜的修煉中漸漸變得寡淡時，心境也就自然而然地開闊了，很多以前無法釋懷的事情，也沒變得清晰透徹的多，再也沒了先前的煩憂。
要說對於蕭陌然心情的變化，感受最明顯的當屬蕭傾凡了。
此刻一見蕭陌然的姿態，就知道自己從“冷宮”出來的日子不會長了，趕緊抓住了機會湊上去，也不急著說什麽，隻是努力展現自己那張標致的臉蛋兒，企圖靠美色先來開路。
湊到手邊的肉肉不捏豈不是浪費？蕭道長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捏了臉頰往兩邊狂扯，直到對方忍不住掙紮，才稍稍收斂了力道。
“沒想到你的境界竟然提升了。”意外地打量著蕭陌然，阿火大叔感歎的語氣就跟他是對方的家長似的，充滿了欣喜而複雜的情感。
“這都該感謝你們兩個給我機會啊……”拉長了聲音，蕭道長似笑非笑。
若不是這兩個不是氣他就是煩他，他也不會為了求個清淨一門心思地摒棄雜念，更不會有今日的收獲。
“光有境界有什麽用，修為還不是跟不上去？”許久沒再在蕭陌然麵前展示過的白眼連連來了兩下，阿火大叔骨子裏的傲意一出來，說話立刻就沒了分寸。
境界和修為之於修行者，就如同思想和體能之於凡人。修為可以在日積月累中得到提升，境界卻是要靠個人的感悟的。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境界便也會跟著有所突破，說白了就是因著平日的累積而產生的思想上的升華罷了。隻是蕭陌然的身體受到了限製，雖然有心提升，但卻無力實現，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境界上下手，以境界拖動修為。
“我倒是想跟，可有的人不肯幫忙就算了，還一個勁地在我傷口上撒鹽，也不知圖的是怎樣的一份開心！”臉色變了變，蕭道長立刻反唇相譏。
火焰巨獸是有那個能力，可是對方不肯，他也不能說什麽。畢竟他有他的想法，對方有對方的考量，若是非得糾纏在這件事情上，除非有一人讓步，否則便隻能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你就那麽想要去試一試嗎？”連日來總被蕭陌然拿一件事出來破壞心情，哪怕化形後的阿火大叔如何溫雅，也不由得動了火氣。
他算是知道什麽叫做好心當成驢肝肺了。他一心想要保全了某人好好的，某人偏生一再地不領情，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是！”回答得堅定，蕭陌然知道這其中必然有許多危險，可是如果機會就在眼前，不去嚐試他又怎能心甘呢？
“你確定？”定定地看著蕭陌然，阿火大叔瞬間變回原形，毫不收斂的火焰由內而外地點燃了一層又一層，直接將他麵前的人烤灼得麵色發紅發脹，隱隱冒出的液體也不知是汗水還是皮膚中的油脂，給人的感覺就仿佛下一刻就會烤熟了一般。
“確定！”堅定地回答，哪怕身體裏的水分都快要被蒸幹了，蕭陌然依然是一副絕不退讓的模樣。
“哪怕你走之後，我讓這小破蛇當第二個你？”伸出一根爪子指著蕭傾凡，火焰巨獸氣得身上的溫度不停攀升，很快便將腳下的土地烤的龜裂開來。
張了張嘴，蕭陌然猛然回轉過頭看著一臉緊張的蕭傾凡，一時間變得難以抉擇起來。
看蕭陌然產生了猶豫，阿火大叔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覺得這對話要是再繼續下去，自己或許就又要開始過孤家寡人的生活了。那滋味，簡直是銷魂蝕骨，讓人生不如死啊！
同樣緊張的，還有默不吭聲的蕭傾凡。
本來他是該站在蕭陌然這邊的，可鬼使神差的，他卻是連一個步子也邁不出去，隻想著把答案聽完。
雖然他不知道蕭陌然當初經曆了什麽，但對方既然用“第二個他”來形容了，想來定是十分難受的。
大顆大顆的汗珠滲出來後轉瞬又被蒸發，蕭陌然看看火焰巨獸又看看蕭傾凡，眼睛一閉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我……”
“我不怕成為第二個他！”蕭陌然才剛吐出一個字眼，蕭傾凡便急切地出聲打斷了他，眼中隱隱地帶著些許祈求的意味。
不管是什麽樣的答案，最為難的始終是他家然然。而他亦不願意聽到讓自己難過的答案，與其如此，不如自己選擇了，好歹也能夠保全些什麽，不至於被直接傷了心。
“你……”
“你明知危險卻還要嚐試，我體會一下你的過去又有什麽呢？”裸露在外的皮膚覆上了零零碎碎的鱗片，在火焰巨獸的高溫炙烤下，蕭傾凡整個人都顯得迷糊了起來。
你若是知道我的過去是怎樣的，你還能說得這樣輕鬆嗎……腦中這樣想著，蕭陌然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隻是示意了一下火焰巨獸，便將蕭傾凡抱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