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害羞的青蛙
完全找不到半分的好皮肉和隱約可見的白骨，蕭陌然全程都是麵無表情的模樣，用鮮血淋漓的右手將幻夢花妖的真身從石台上拽出，因為害怕留下一丁點的根須就功虧一簣，他甚至不敢留下一絲指縫，隻能將急切的速度放慢再放慢。而當他徹底地將手從石台上拿出來時，整隻手掌已全然隻剩白骨，甚至有了灰化的跡象。
“你……”喉間有些幹澀，幻夢花妖化形而出的蘿莉姑娘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想阻止卻又帶著無比的期望，腳下如同灌了鉛一般，無論如何都移動不了分毫。
她無法理解此刻心中的悸動是怎麽一回事，隻覺得眼前這人若是真能如了她的願，別說半數修為，就是九成修為又如何？她隻要自由，隻想能夠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那麽就是讓她即刻消亡，那又怎樣呢？
隻剩白骨的手掌將幻夢花妖本體的根係一點點塞進左臂劃開的傷口中，蕭陌然整個人就如同傀儡一般，連半點聲音都不曾發出，好似他正在做的，真的不過是將花草種在了泥土中一般。
“呃……唔……”也不知道整個過程持續了多久，蕭陌然隻覺得從傷口處鑽進了無數細小的東西，一點點滲進他的筋脈骨血，到最後更是將他的整個心髒包圍了起來，但凡有一點動作，他的身體就像被無數尖銳的小刺反複紮著一般，疼痛難忍。
他可以忍受無比劇烈的疼痛，卻無法忍受這樣斷斷續續的折磨，好似隨時都在找尋他精神的縫隙，以便侵蝕一般。
“你怎麽樣？”緊張地看著蕭陌然的反應，小蘿莉想要靠近卻又生怕有所影響，整個人的動作都顯得僵硬不已。
“死……死不了！”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蕭陌然看了一眼幻夢花妖。這一眼，不再像之前那樣疏遠，反而帶上了些許的安撫。
幻夢花妖本體的快速侵入雖然讓他痛苦不已，但同時卻也將它所有的一切分享給了他——包括記憶和修為。
虧得花妖一直被困在此處，記憶單一不顯雜亂，不然他的腦袋都要被撐破了去。而那些修為他隻要不調動，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影響，算是寶山在手卻不得用吧！
“對、對不起！”妖類對情緒的辨認很是敏感，尤其在自己的本體都跟對方關聯在一起之後，幻夢花妖更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蕭陌然內心的活動。
或許一開始彼此都是為了利益而算計，但是此刻，她感受到的卻是一種心疼，無關同情，反而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撇去之前那些有的沒的，就衝蕭陌然現在任由自己的根係紮入卻毫不排斥，它是打從心底受到震動的。
“知道對不起道爺我，你是不是自己也該努力一下？”喘著粗氣就地盤坐而下，蕭陌然心知時間已經耽誤了許多，必須趕快調整好自己以防變故發生。
“我……我們可不可以先從這裏離開？”無措地攪動著手指，明知道蕭陌然的情況不適合移動，幻夢花妖還是忍不住開口催促。
“可以，不過你得先能控製住你的本體才行。”齜牙咧嘴地忍著身體的疼痛，蕭陌然看了眼在自己左臂上搖來晃去的小草葉，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想來是因為受不住這樣的禁錮，幻夢花妖經常性的會魄體分離離開這個地方，久而久之，本體留在了這裏，魂魄卻漸漸半實體化，以致於現在兩者之間的聯係就變得微妙了起來，甚至有了隱約的排斥感。
“我……我控製不了……”幻夢花妖看了一眼自己的本體，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哈？我是不是幻聽了？嘴角一抽搐，蕭陌然瞪眼望向隻給自己留了個頭頂的偽蘿莉，臉上慢慢的都是不可思議。
沒有靈魂的身體就是一具空殼，隻有靈體合一才能算作是生命。而他剛才聽到了什麽？魂魄說它控製不了身體？沒有禁製也沒有任何的阻礙，怎麽可能控製不了？
“我說的實話，真的！”急切地抬起頭，幻夢花妖明顯地感受到了蕭陌然的不相信，可它又能怎麽辦呢？
“你老實說，你多久沒回本體了？”身體裏本就被無數的根係糾纏折磨著，此刻再加上偽蘿莉的話，蕭道長腦海中不由得就浮現出了關於豬隊友的言論。
對戰中不管敵人如何的強大都不要緊，哪怕被一味的碾壓真心也算不得什麽。怕就怕最後坑死自己的是自己身邊站著的隊友，那真心是死得比竇娥還不甘心啊！
默默地伸出三根手指，幻夢偽蘿莉沒敢吭聲。
臉皮子重重一抽，蕭道長猛然起身，也不去看某隻花妖有沒有跟上，自顧自地就往來時的路走。
三根手指，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隻有三天、三個月或三年，哪怕是三十年也達不到讓這麽古老的妖怪控製不了身體的地步，看偽蘿莉一副心虛到不行的模樣，怕是三百年還是太保守了些。
“你慢點！等等我！”驚覺蕭陌然是要走了，幻夢花妖慢抬腳去追，好似害怕下一刻就被一個人留下來了一樣。
本體在自己這裏，蕭陌然根本就懶得去管身後已經半實體化的花妖能不能追上，唯一擔心的是自己此時這副模樣回去，落在他家蛇寶眼中還不知道要掀起怎樣的風浪，想來是要鬧騰上好幾天了。
離開幻夢花妖的領地比想象中要容易許多，蕭陌然沒有去管心中的不安是怎麽回事，總歸是觸動了什麽不該觸動的，該麵對的時候自然也就明白了。
當陽光打在身上的時候，蕭陌然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看過去時，左臂上的小草已經失去了蹤影，隻是在原處留下了幾片若隱若現的草葉紋身，看起來雖不算美，好歹也比直接種在上麵要好看多了。
“阿黃收拾東西，小青蛙去把我家蛇寶叫起來。”風風火火地踹開青蛙正太的洞門，蕭道長出去時飄逸瀟灑的道袍回來時已是殘破不堪，配上那一嗓子出去，整個人就跟打家劫舍的土匪沒什麽兩樣。
被搶占家宅還被迫當了好幾天傭人的青蛙正太毫無脾氣地就遵照蕭陌然的吩咐去辦事，隻要不被這夥人玩死，去打擾它的天敵睡覺又算什麽？反正也死不了的。
“主子您回……您這是怎麽了？”黃鼠狼姑娘本來就是在打理他們這幾天用的行李，聽到主子回來自然是欣喜萬分，可看到的場景卻又讓她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害怕。
隻剩白骨的手掌，鮮血淋漓露出眼紅肌肉的手臂，怎麽看都不該是這樣平靜的模樣吧？正常人哪裏還能如平常一般站立，怕是早就疼得不行了吧？該不會是她家主子已經遭遇了不測，卻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那啥啥了……腦海裏不自覺地進行著故事的排版，黃鼠狼姑娘杵在原處竟是忘記了要上前去扶上一把，自己已經將自己嚇得臉色發青了起來。
“然然你回來……了……”本來被打擾了休息是很不愉快的事情，可聽說是蕭陌然回來，蕭傾凡二話不說就跑了出來，甚至都沒顧得上把鞋子穿上。隻是在一見到蕭陌然的樣子時，他所有的欣喜都沒了蹤影，盯著對方的眼眸中竟是漸漸地溢出了血色。
“寶寶，過來扶我一把。”皺起眉頭，仿佛之前踹門的不是自己一樣，蕭道長虛弱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去了一樣。
抿了抿嘴唇，蕭傾凡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像是鬧了脾氣的孩子一樣，雖聽話地過去扶了，卻倔強著不肯再開口了。
這別扭是怎麽回事？若有所思地看著蕭傾凡，蕭陌然沒有忘記自己回來時要幹什麽的，眼睛往黃鼠狼姑娘方向一掃，發現她在愣神之下竟然也已經收拾好了，心中不由得感到好笑。
“這幾日打擾你了，不管有任何人找上你問我們的情況，除了受傷一事，你都可以說。”走到正太臉的青蛙少年麵前，蕭陌然站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
修為不怎麽樣卻能在千夜雪原安然長到這麽大，想來也是有幾分手段的。蕭陌然沒想過要傷害對方，自然不會在要走的時候還給自己留下什麽麻煩，白骨手掌往腰間一撫一收，一隻木質紋理的瓶子已經出現在了掌心。
“這裏麵的藥在關鍵時刻可以救你一命，就當時我們這幾日打擾你的報酬了。”沒有在意青蛙少年傻呆呆的樣子，蕭陌然留下瓶子就要走人。
“等等！”青蛙正太沒想太多就開了口，卻在蕭陌然回過頭來的時候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小孩子家家的，還是活潑些的好。”微微一笑，蕭陌然沒去問對方到底想說什麽，隻是想到自家別扭卻放肆的蛇寶，不由得就希望眼前這隻有些內向的小青蛙能開朗一些，快樂一些。
“好……呱！”或許是過於進展，青蛙正太一個字還沒說完整，“呱”的一聲便蹦了出來，一時間整張臉漲得通紅，都不敢再去看對方。
“害羞的青蛙……”呢喃了一句，忍住將要衝出口的笑聲，蕭道長急忙轉身飛快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