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演戲演全套
跟在老人身後踏進宅子的那一刻,蕭陌然隻覺得眼前忽然黑暗了那麽一下,雖然頃刻便恢複了,但那種埋入心底的不舒服,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道長,請。”將蕭陌然引到一間裝飾華麗的屋中,老人就好似完成了任務一樣,直接把人扔下就幹脆利落地走掉了。若是不忽略他衣擺下可疑的擺動,用“老當益壯”來形容他可是半點都不為過的。
眼中閃過一抹篾然,明知道事情並不簡單,蕭陌然卻好似沒事人似的,如同回了自己的地盤一樣走進去,落座、倒茶、品茶,整個過程下來行雲流水,連半點的不適都沒有。
他是自在了,可是躺在床上的那位卻耐不住了,眼神不時地往他身上瞟兩眼,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該從何開口的樣子。而蕭大道長整個過程中都保持著絕對的我行我素,喝完茶從袖袋中掏啊掏的,掏出了一把銅幣,一枚一枚地開始點數起來。
“道長……”床上的人終於躺不住了,發出嬌弱的聲音企圖引起某人的注意。
“恩?”蕭陌然回過頭盯著床上的人好一會兒,才好似反應過來一般,不緊不慢地將步子挪了過去。
挪到人家跟前後,蕭陌然也不說話,木著一張臉將人家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隨後就沉默了下去,坐在人家床邊不說話了。
這……這算是個什麽事兒?床上躺著的人感覺自己整個的都不好了。她費這麽一番功夫把人給弄來,可不是為了相對無言的好麽?
“道長,我這……”帶著一臉緊張,床上躺著的那人一副想問卻又害怕的樣子,似乎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蕭陌然身上一樣。
“有些事情我不好判斷,還是要先聽聽你親口告訴我的。”蕭陌然看了對方一眼,以沉重的口吻說道。
雖然他心中已經有了結論,但是在不清楚清因後果的情況下,總不好一下就把話說死吧?
“是、是我疏忽了。”床上那人掙紮著半坐起身,開始說了起來。
“我叫楊月兒,本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子,有著跟普通女孩一樣的夢想,嫁一個好夫君,夫妻兩人相敬如賓,育一雙兒女,每日裏當一家人聚在一起時,夫君會給我們說著外麵的新鮮事兒,我們一起努力打造自己的家……”帶著回憶的朦朧神情,楊月兒因為有病在身而蒼白無比的臉上,漸漸的多了些許暈紅的光澤。
蕭道長微側過頭裝作打量房間的模樣,掩去臉皮上幾乎快繃不住的抽搐。
有這樣宅子的人,要想平凡度日是不是太奢侈了點?光是這屋子裏的一套茶具都夠普通人家一年的過活了,更別提那些一看就價值連城的擺件,拿出去放到皇宮裏都不差的家具了。
“一開始,一切都如我所盼望的那樣,家中安寧祥和,夫妻恩愛,婆媳相處也融洽。隻是一直到了第三年,因我一無所出,所有的美好都像有了裂痕的鏡麵,慢慢被矛盾所充斥,一點點地擴大,再也難以彌補……”楊月兒眼中閃過一抹悲痛,兩行清淚緩緩而已,顯得楚楚可憐。
接下來該是小三插足,夫妻感情破裂的戲碼了吧?如果加上之前那個老人的話,是不是這個小三就是妖孽呢?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蕭陌然肅著臉聽著,也並不插話。但也因為他的不吭聲,故事的敘述者好像就少了些動力,一停下來就靠著枕頭不說話了,偏著腦袋默默垂淚,頗有一種心灰意冷的味道。
“這位夫人,能說重點嗎?”有些鬱悶地看著對方表演,蕭陌然有種心好累的感覺。
他不介意聽狗血的故事,但他介意半天聽不到重點啊!又耗時又費精神,再好的情節也會因為鋪墊的消磨過度,而變得索然無味。
“你……你這人有沒有同情心啊?”一拍床板,病人不高興了。
她都這般可憐了,這人竟然連點安慰的話語都沒有,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是在是太過分了吧!
“夫人,你家找我來的那個家仆,可是說您被妖孽纏身,身體狀況十分糟糕了。”掀了掀眼皮子,蕭道長言下之意便是讓對方少說廢話,辦完正事要緊。
“不是你說要聽前因後果的嗎?”鐵青著臉,據說病的不輕的人一嗓子吼過去,已是恨得牙癢癢。
“好吧!那您繼續。”無所謂地聳聳肩,蕭道長幹脆坐回了桌邊去繼續喝茶,心中還惋惜著少了些小吃零食,不然這時間打發的倒是相當有意義的。
楊月兒被蕭陌然三番五次的刺激,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了,一掀被子直接赤著腳衝到了蕭陌然麵前,其彪悍的氣勢完全跟病人搭不上邊兒。
“不裝了?”閑閑地看了對方一眼,蕭道長半點意外的表現都沒有,顯然之前不過是在逗人家玩而已。
“哼!”一掌把桌子上的茶具掃掉,好似這樣就能讓對方變了臉色,楊月兒甚至是有些得意的。
不過,砸的不是自己的東西,要收拾的人也不是自己,自己手裏又還有著一杯茶水,那麽,這套茶具砸不砸的,跟他有什麽關係?於是蕭道長隻是翻了個白眼,連屁股都不帶移動的,直接帶著凳子換了個地方坐著——還是可以靠坐的那種。
這算什麽?自己被完全無視了?僵著臉隨著蕭陌然的動作移動視線,楊月兒第一次明白了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麽樣的感覺。她好不容易想好的故事被對方當成一文不值、打發時間的東西,她積攢著一肚子的怒氣想要發火,然後對方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遠離了“戰場”,讓她唱獨角戲,這還是一個男人該有的風度嗎?
“肚子餓了。”茶喝完了,蕭道長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當雕塑的楊月兒,一副坐等開放的模樣。
如果不是這貨白癡兮兮地在那兒耽誤時間,此刻他已經走完過場吃過晚飯然後休息了,哪裏用得著在這裏呆坐?
“蕭墨染!”一掌將桌子劈成兩半,楊月兒終於是裝不下去了,看著蕭陌然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充滿了凶戾的殺氣。
啪嚓!
原本握在蕭陌然手中的杯子被大力甩向楊月兒,雖然並沒有真正傷到人,但卻將對方身後的牆麵上砸出了一個大坑,而本該脆弱無比的杯子,就被那麽嵌了進去,且杯身並無半點毀損。
“怎麽?連名字都不能叫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紫的,楊月兒明明心中害怕不已,卻偏又忍不住挑釁,站直了身子一副高傲的模樣。
“不要把別人的名字,套在我的身上。”緩緩起身,蕭陌然身上隱藏的黑暗氣質好像被這樣一個名字牽引了出來一般,再無平日裏的閑適與無謂。
黑暗、汙濁、殘忍、凶狠……楊月兒腦中閃過自己偷聽到的一些形容眼前這人的詞匯,怎麽都沒法將兩者聯係到一起。畢竟在此之前,她所見到的不過是有些傲氣、懶散的形象,哪怕再不濟,也絕對不會一下子像從黑暗中出來的樣子,一出現,所在的地方就成了黑色。
“你……你想對我動手?”有些驚慌地想要後退,但想到自己的身份,楊月兒還是借著手心中的刺痛忍了下來。
“說!你來這裏做什麽?”一個眨眼的功夫,蕭陌然已經整個人都湊到了對方麵前,雙眼相對,逼著對方看向自己。
“你……你大膽!”盡管心中害怕,終究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人,楊月兒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一把將蕭陌然推了開去。
陰沉沉地看了對方一眼,蕭陌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似乎下一刻就要動手,卻又偏生站在那裏沒有動作。
“我……我不過是來看看你,你凶什麽凶?”見蕭陌然沒有因為自己的動作而動手,楊月兒的心思慢慢活絡了過來,帶著女孩兒家的委屈指責著。
從小她便羨慕這人獲得瀟灑自在,在所有人都被家族嚴加教導時,隻有她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時不懂事的他們,對她不知道有多羨慕。隻是當後來知道原因時,她雖心中渴望那樣的生活方式,卻是再也不敢那自己與他做比較了。甚至別的人欺負她時,她還參與過。那時候她就知道,要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要有相應的資本,沒那個資本的時候,你就沒資格去羨慕旁人。因為那隻會消磨自己的意誌,即便有一天成功了,也隻會永遠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下。
後來蕭陌然得罪了夏家的人,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時,她卻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奇跡的發生,不僅沒有從此以後一蹶不振,反而一飛衝天,成了家族重點培養的對象。然而沒過多久,她就離開了家族,老祖宗說她是出外遊曆時,她不知道有多羨慕,從那後更是拚了命的修行,就為了有一天能像對方一樣,出了家族四處走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找這樣一個跟自己關係不大的人,但當得知她竟然是跑到了凡塵中,她震驚之餘更多想的是,這就該是她的生活方式。她甚至來不及多想,就立刻跑到了凡塵中來找對方,隻是事實是,她滿心歡喜的來了,人家卻連名字都不肯讓她喚一聲。
“我不喜歡別有心機的人,下次要演戲,可的記得演、全、套。”俯身湊到楊月兒耳邊,蕭陌然最後幾個字落音極重,眼中更是翻騰起了層層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