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咱們是西域來的蠻夷

  走到前院，就看見三叔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劉家寨的大管家劉小福進了屋子。


  劉小福每次來找三叔，都是有重要事情匯報。劉和坐在屋外的台階上，盤算著該怎麽跟三叔聊。


  現在，他想說的都是一些涉及到歸義莊前途命運的大事。


  快到中午了，三娘切菜的聲音哐哐哐地傳來了。


  “寨主，史家寨的康大爺，他……人已經沒了。”劉小福說。


  隻聽三叔悲憤地說：“啥時候的事，怎麽沒有說起？”


  劉小福說：“隔天晚上就咽了氣。因為是康大爺，所以史家寨也擔心張王爺知道，隱瞞了下來。”


  三叔很疑惑地問：“不能吧！史太公是深明大義的。這康大爺可是張王爺的人，聽咱們老人家說，是三四歲上起跟著張王爺的，小小的人從敦煌一直跟到會州府。他是沒有娶妻，後來史太爺答應供養起來的。”


  劉小福啜泣著說：“體無完膚，真的是體無完膚。要不是咱們二爺救，當場就被打死了。幸好，史太公還給平了冤屈。”


  三叔說：“打康大爺，差不多就是打張王爺。史老太爺知道事情的利害，所以隱瞞了。這不像是史老太爺的為人。”


  劉小福說：“康大爺被打後，史老太公就氣倒了。康大爺死的事，史太公就不知道。我側麵打聽，想知道咱們能不能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看來是不能的，因為史老太公躺在床上叫罵，說是沒臉見張王爺，沒臉見咱們老莊主。”


  三叔說：“史快風盡管是個渾人，但一直都在史太公麵前裝得很規矩。這次為什麽這麽反常。那些粟特人，還有九匹馬，有沒有下落？”


  劉小福說：“回寨主，咱們寨子，因為您樂善好施，真正收留了一些流民，有兩百多人啊，您都給安排了住所。史家寨現在也是秋收，這些流民就跑去史家寨幫忙。我留心吩咐了幾個機靈可靠的，雖然沒有點破，但他們也打問了，沒有任何異常。”


  三叔沉吟了許久，說：“這事兒隻有你我知道，不要給任何人說，也不要給你信任的人說破。”


  劉小福嗯嗯啊啊地答應著。


  三叔又說：“寨子裏的事情，從莊稼到守寨子，你一直都很上心。令尊也是咱們寨上的老主人了，也是跟康大爺一起東歸的。我對你很放心。最近一直風言風語地說，西夏人要清理會州府周邊的村寨，咱們歸義莊的好日子長不了。”


  劉小福說：“少莊主有什麽吩咐？”


  三叔說：“我記得咱們的流民，都是些比較年輕的。”


  劉小福說：“都是些娃娃。西夏人年年打仗，國內兵源緊缺，所以到處抓年輕人當兵。這些孩子，就是胡亂跑出來的。哪裏的都有，有從河西涼州來的，有從大宋朝西安州、環州來的，還有從西夏興平府來的。”


  三叔說：“就沒有幾個年齡大的，有手藝的？”


  劉小福說：“沒有，有手藝的早就被西夏人抓走了。這年頭，您知道的，啥都短壽。有個看起來很老的，禿著頂，一圈頭發都白了。一問，才是三十歲。他的全家都死絕了，都是被西夏人殺的。”


  三叔說：“哀兵必勝。咱們要讓這些人發揮大作用，收秋糧實在是太浪費他們了。”


  劉小福說：“這話您早前就說過。我也在留意籠絡他們。您什麽時候拿定主意了，隨時吩咐。”


  三叔笑著，火折子一響，就聽見抽煙的聲音。


  許久，三叔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得為這些人找一個適合的統帥。我的四個孩子，成色到底如何，我心裏有一個判斷，但一直沒有考驗過。”


  劉小福笑了笑，說：“您想怎麽試，我就去安排。”


  三叔吸了兩口煙，說：“嗯。你繼續留意史家寨那邊的動靜。史太公的身體，實在不成了咱們得去看看。我這邊理清思路了，會叫你的。”


  劉和聽到這兒，連忙起身進了耳房，來到窗戶前，看見劉小福腳步騰騰地走了，邊走還邊抹著眼淚。


  三叔看人是從來不會看錯的。劉小福做人不張揚，話也不多，但做起事來滴水不漏。


  “不知道三叔眼裏的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劉和在心裏嘀咕。


  “劉和，你進來。”三叔敲著煙鍋，在隔壁屋子裏喊。


  劉和知道三叔耳朵靈，卻不料是這樣的警惕。不由得很是佩服，又有些憂傷。


  走進屋子，隻見三叔坐在椅子上，正拿著一把梳子，俯首對著桌子梳頭。


  三叔的發型，是典型的大背頭。不像漢人一樣蓄發，也不像西夏人一樣禿著頂。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三叔的大背頭，像偉人一樣的大背頭，劉和真的是非常驚訝。


  三叔卻笑著說：“咱們是西域來的蠻夷，頭發可以剪的。”


  歸義莊三山四寨人的發型，都是比較隨意，完全由著性子，很少有蓄發的，連胡子都會抓起剪刀減掉。


  這是從河西走廊帶來的習俗，並沒有對大宋朝的反叛意識。


  劉長風一邊梳頭，一邊說：“你盜馬產生的後遺症，現在一件一件地出來了。我說過了，這其實是遲早的事。你也長大了，說一下，該怎麽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