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高手都無視萬有引力,到處亂飛且飛得飛快,不過要是趕遠路,卻會騎馬或坐馬車。


  想來這趕車人的技術也不比百草山莊的差,所以他們隻用了大概兩天的時間便到了武林盟的地界。


  無爭山莊。


  孫蝶一下馬車便看見了前方萬頃莊園的匾額,烏漆橫匾上四個大字鐵畫銀鉤的大字,字字鑲金,璀璨奪目,氣質與字麵意思很不相符,高調的過分。


  “這無爭山莊,取得可不一定是與世無爭的意思。”唐劍愁站在孫蝶身邊,微蹙眉頭輕聲感慨道。


  孫蝶十分讚同他的想法,的確,這裏的一切看起來更像是誰與爭鋒的架勢。


  “各位好!”孫蝶一行人剛剛落腳,守在山莊門口的護衛便迎了上來,隻見他們皆穿著一身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青黑深衣,腰間斜掛名貴寶劍,劍鞘上規整地刻著無爭山莊四個小字。


  武林盟主就是武林盟主,不但住的地方氣派,連手下都訓練有素,與他們比起來,華山派弟子簡直就像要飯的。


  孫蝶咳了一聲,回以一笑:“各位好,我乃華山派掌門孫蝶,應盟主邀請前來參加本屆武林大會。”


  孫蝶邊說邊遞上請帖,但這帖子下一秒卻被另一人接了過去。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腹帶著不易察覺的薄繭,應是常年練劍留下來的。


  這樣的一雙手,實在該是一名俊美公子的手。孫蝶抬頭看去,果不其然。


  是夏懷隱。


  一身素雅的白衣,外罩重紗長袍,腰係寬邊玉帶,祥和的陽光照耀在夏懷隱的眉目之間,越發襯得他那張清瘦俊雅的臉龐溫潤如玉,唇角略揚的弧度不輕不重,卻帶著三分親切,七分和善。


  “孫掌門終於到了,夏某恭候多時了。”夏懷隱收下請帖,抬眼與孫蝶對視,衣袂輕揚,碧色雙眸裏縈著認真而溫柔的笑意。


  孫蝶有些不自在,朝他點了點頭便將身旁的唐劍愁推了上去,她搞不懂為什麽夏懷隱對她這麽好,又或者他對所有人都這麽好?

  這一點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夏懷隱他還真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他甚至對有些江湖人士的過分要求也無條件應允,不管對方是成名已久還是剛剛出道,他的態度總是一視同仁,親切和善,卻也威嚴果斷。


  “深不可測啊。”孫蝶邊朝無爭山莊裏麵走邊暗自喟歎,欣賞周圍景致的時候忽然感覺脊背一陣發涼,驀然回身望去,遠處一座海棠型的水中亭裏,站著一個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人。


  一成不變的月白色長袍,不論是腰帶還是衣衫上都沒有任何繁複的紋飾,簡簡單單幹幹淨淨,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清清湛湛,黑玉墨發順著肩膀滑落,與那一身白衣形成強烈的反差,偶有微風吹過,揚起他的碎發與白衣下擺,搭襯著那微抬的蒼白玉麵,仿若畫中之仙,孤傲出塵,獨立於世。


  “小師妹。”唐劍愁也發現了那個人,有些不安地叫了孫蝶一聲。


  孫蝶回神,收回與他對視的雙眼,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我們走吧。”


  唐劍愁深深地望了一眼遠處亭中神色黯然的白夜,與孫蝶一起朝無爭山莊裏麵走去。


  白夜雙臂下垂,窄袖之下的素手緊握著拳,凝視著她遠去的背影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見半分,才緩緩收回了視線,抬手掩著薄唇,輕輕咳了幾聲。


  “公子,你沒事吧?”海桐和落葵一直在旁邊看著,卻不敢打擾,見他回過神來,難免有些擔心地出了聲。


  “無妨,進去吧。”又咳了兩聲,白夜負手與海桐和落葵一起走進了無爭山莊,因著他身上那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竟是沒有半個人敢上前與他交談。


  直至所有身份較高的人聚在了無爭山莊的大堂,孫蝶和白夜不可避免地第二次見了麵。


  華山派是武林世家,雖今時不同往日,地位卻依然很高,所以孫蝶無可厚非地坐在了夏懷隱左側下首的位置,而白夜的身份自不待言,他坐在夏懷隱右側下首的位置,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非議。


  所以,就在這種看似合理的安排之下,孫蝶與白夜坐在了麵對麵的位置。


  孫蝶如坐針氈,眉角彎著,嘴角卻沒有笑容,她端著茶杯不斷飲茶,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慌張。


  索性夏懷隱也沒多說什麽,隻與諸位武林人士寒暄了幾句便讓大家各自到住處休息去了。


  孫蝶連忙放下茶杯起身,卻被一人叫住了。


  “孫掌門留步。”夏懷隱一步步走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道,“孫掌門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裏不舒服?”


  孫蝶下意識搖頭:“沒有,可能是長途跋涉有些疲乏,有勞盟主費心了。”


  “那就好。”夏懷隱薄唇泛著潤澤的光,低頭沉默了一會,雙頰略紅地低聲道,“……不知夏某可有幸與孫掌門共用晚膳?”


  孫蝶一怔,本能地轉頭去看他,而他卻因為剛才說的話,不自在地轉頭望向了別處。


  “孫掌門……”許久,夏懷隱忍不住又叫了她一聲。


  孫蝶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人家看了好久,趕忙尷尬道:“當然,榮幸之至。”說完,無法抑製地借著看向夏懷隱的餘光,睨向了不遠處還未離去的白夜,他修長挺拔的身子清減了不少,此刻顯得有些僵硬,夕陽的霞光仿佛凝在了他身上,將他那白衣照的稍顯蕭索和落寞。


  海桐遙遙望了孫蝶一眼,那神色冷淡疏遠,僅一瞬便收了回去,自袖口取出一個通體純白的瓷瓶,倒了一枚藥丸遞給了白夜。


  白夜由始至終並被看孫蝶一眼,但以他的內力,想要聽見這邊並未刻意壓低的對話實屬易事,所以孫蝶很清楚,他全都聽見了。


  “孫掌門,你在看什麽?”夏懷隱的臉已經紅得不行了,縱然是男子,被女子這樣盯著大半晌也是很不自在的,他抬眼間發現孫蝶的視線雖然定在他身上,眼神卻看著他身後,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卻被孫蝶猛地按住。


  “是我失禮了,盟主瀟灑倜儻,風度翩翩,我一時晃眼,竟然就這麽發起呆來了。”孫蝶並沒太顧及自己的麵子,實際上一個女人在不在乎的人麵前從來都不會太莊重。


  夏懷隱目光落在她停在他肩上的素手上,涼風拂過他額間發絲,風姿卓絕得確實當得孫蝶話中那讚賞。


  “那夏某就恭候孫掌門大駕了。”略垂下頭,夏懷隱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心神有些恍惚。


  孫蝶不失時宜地收回手,淡淡笑道:“盟主太客氣了,那我就先告辭了。”語畢,轉身離開,未曾回過一次頭。


  夏懷隱在原地站了半天都沒搞清楚剛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武林大會在即,作為盟主的他有許多事要做,不可能一直停在那裏發呆,所以他隻愣了一會,便帶著屬下去打理山莊事物了。


  倒是一直站在他們身後充當背景的白夜很久沒有離去,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微蹙修眉,手握茶杯,已然亮起的燭火下,他鼻梁挺拔秀美,唇瓣單薄冷淡,帶霜伴雪的寒氣渾然天成,除卻海桐落葵,沒一個人敢靠近他。


  但也許並非如此,沒過多久大廳內便又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並不陌生,是綠綺門門主,顧明煙。


  “早就聽聞這次武林大會邀請的都是武林豪傑,想不到白神醫竟也在其中。”顧明煙很自然地斜靠在了白夜身旁的座位上,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及腰的長發隨風飛舞,掠過她精致美麗的臉龐,風情萬種。


  白夜清俊的眉眼微微凝固,實際上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麽他會接受武林盟的邀請,是因為聽到了某個熟悉的名字麽?

  “白神醫雖不說話,明煙卻知道你在聽。”顧明煙抬手撫向白夜的眉心,似乎想替他撫平那緊皺的眉頭,但卻被白夜躲過了。


  她這幾個細微的動作,使得白夜驀然站了起來,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顧明煙怔在原地,望著自己的手半天,仔細回想著過往的經曆,發現她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拒絕。


  不,應該說是第二次,第一次被拒絕,應該是她向他求親?

  收回手,顧明煙並未移動身子,而是神色淡然,微微含笑地將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半段白色的裙衫掠過那裏,很快消失不見。


  那是孫蝶的身影。


  她本來已經回了房,但卻怎麽都壓製不下心裏的悸動,本想著出去散散步,卻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廳之外,又十分巧合地見到了坐在那飲茶的白夜,然後將顧明煙與他的一顰一舉全部看在了眼裏。


  她並非沒看出白夜對顧明煙的拒絕,但心裏就是很不好受,雙手不自覺撫向腹部,那裏微微隆起的弧度將過去的一切全部湧進了她腦子裏,往日的一幕幕,竟然恍如隔世。


  孫蝶雙眼茫然地愣在原地,抬頭望著空中圓月,身子有些僵硬。


  而就在這時,好巧不巧身後就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孫掌門在這?那倒省了夏某再去請了,不如我們一道去膳廳可好?”夏懷隱手握玉麵折扇,那折扇的玉色卻抵不過他麵上的風華。


  孫蝶恍惚地回過身,麵露思索,似乎在考慮這場飯局到底要不要去。


  “其實夏某知曉這麽做有些唐突,但實在是有要事要與孫掌門商議,所以才多有冒犯。”夏懷隱似乎覺得孫蝶在考慮自己請她一起用晚膳原因,所以趕忙給予了解釋。


  的確,在這個保守的古代,未婚男子邀請未婚女子共同進餐實在是很曖昧。


  孫蝶隻愣了一瞬間便搖了搖頭,笑道:“盟主多慮了,既然盟主有事要和小女子商議,那我們就趕快去吧。”


  其實孫蝶的確很好奇是什麽事,她並不覺得武林盟主的本職工作就和聯合國秘書長一樣是維護世界和平,對弱小的國家給予幫助,在她看來,沒有人會毫無原因的對別人好,包括夏懷隱。


  隻是多年後她才發現,其實夏懷隱他還真的是喜歡毫無理由的對別人好。


  那也許是處於一種本能,永遠不會改變,也不想改變。


  這個世界上總還是需要一些好人的存在的,否則必然天下大亂。


  孫蝶默默無語地和夏懷隱並肩走向膳廳,卻沒見到那個懷著複雜心情,總算鼓足勇氣想要和她說點什麽,來到她院子裏的白夜。


  白夜朦朧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孫蝶和夏懷隱離去的背影,如珪玉般白皙的手落在牆壁上,指尖在顫抖。順著手指望向他的臉龐,嘴角和眉梢漸漸勾起了自嘲的弧度。


  他在冷風中站了很久,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得淩亂搖擺,直到明月落下,天空漸漸陰霾,他才掩唇咳了兩聲,轉身離開了孫蝶的院子。


  沒有人知道,他這剛剛才走,孫蝶便回來了。


  夜黑風冷,孫蝶沒有猶豫地開門進房,再次關門,將一切隔絕在了房外。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是如此,恍若流星一般,瞬間迸發出令人豔羨的火花,卻注定隻是匆匆而過。其實兩個人的心境都沒有改變,隻是某一方的心上出現了一點瑕疵,注定要經曆一些事,才能重歸無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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