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緩緩流淌的碧水清泉中,白夜側身而立,流水的高度剛好可到他的腰畔,將他白衣浸得幾乎透明。孫蝶站在岸上,想要過去卻總是衝不過眼前的屏障。


  然後,她便見白夜忽然轉身對著一個方向唇角略彎,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玄黑星眸說不出的清雅俊秀。在他望著的方向,緩緩走出一個女子,穿著煙藍色的薄紗子,幾乎是不著寸縷的步向了他。


  這個女人不是她,是……顏淩霜。


  他們抱在了一起,在孫蝶麵前。


  孫蝶隻覺一顆心痛如刀絞,使勁全身力氣想要衝破眼前的屏障,卻忽然腦子一黑,周圍景色瞬間變換成一間頗為熟悉的古代大宅。


  唐門,白夜的房間。


  孫蝶急促喘息著坐起身,望了望窗外明亮的天色,抬起衣袖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她低垂雙眼看向身邊,白夜依舊睡著,氣息沉穩均勻,顯然沒有對外界設有防備,這也許隻是他在麵對孫蝶和身處唐門時才會有的狀態。


  原來是做惡夢了……孫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緩緩撫上白夜淩亂的發鬢。


  昨晚的一幕幕從眼前劃過,又不由自主的和方才夢中所見到的重疊,心裏有塊地方很不踏實,卻又說不出究竟為何。


  “醒了?”手被人握住,音色低沉沙啞的詢問響起,白夜星眸慢慢睜開,神色有些迷離。


  這是他很難得的真實狀態,沒有冷漠的麵具,也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意。


  孫蝶沒言語,隻是點了點頭,手指繼續順著他的臉頰輕撫著,櫻唇抿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白夜,我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一定要騙我,就算心裏多不願意,也不要告訴我你最愛的人不是我。”


  白夜握著孫蝶的手一緊,眉梢眼角都染上了點點晨陽的淡金,微風拂過床畔,吹起了他淩亂的碎發,隻見他薄唇勾起,淡然清冷:“好。”


  ……沒有拒絕,隨隨便便就答應了。她難道不應該高興嗎?可為什麽她覺得更難過了?他這是不是在間接承認,他最愛的人不是她,又或者說他喜歡的人不是她?


  “起吧,昨天四姐沒找到我們,肯定急了。”孫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翻身下床,拾起地上淩亂的衣衫疊到一邊,從衣櫃裏拿了件嶄新的雪白裙衫穿上,端起水架上的盆子,頭也不回道,“我去給你準備水洗漱。”語畢,推門而出,又輕輕關住。


  這些事本不該她來做,唐門有的是仆人,但她還是自告奮勇了,因為她不知道現在要怎麽麵對他。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一出門便遇見了一個人。


  洛凡生斜靠著一棵參天大樹,左肩上站著隻綠毛鸚鵡,白皙如玉的手指輕撫著鸚鵡的頭,麵帶桃花的臉上鳳眼微微上挑,餘光略瞥了孫蝶一眼,便是說不出的俊俏風流。


  “嗯?”他的視線最後落在她的脖頸上,然後疑惑了一聲。


  孫蝶連忙低頭查看,露在外麵的脖頸和一小片胸脯上有明顯的紅色吻痕,她驚慌失措地拉緊了前襟,單手抱著水盆就要離開。


  “小蝶……”洛凡生身子一閃,瞬間掠至了孫蝶麵前。


  孫蝶精致的臉龐泛起濃濃緋色,對他略一頜首:“洛公子。”說罷,越過他便又要離開。


  洛凡生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由於慣性的作用,孫蝶一下子沒收回腳步,手臂一鬆,便將懷中水盆掉在了地上。


  “咣當”……隨著這一聲響,本來緊閉的房門也跟著打開。


  白夜衣衫整齊地從房內走出,陽光照在天姿絕色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暖意,直讓被洛凡生拉著手臂的孫蝶全身戰栗。


  “放開我。”她下意識扯了扯,示意洛凡生避嫌。


  洛凡生低頭睨了她一眼,側麵的角度使他美得過分的俊臉生出了幾分傲氣和輕薄:“你就那麽怕他?”


  孫蝶聞言眉頭一皺,使勁推開了他,輕聲說:“不是怕,是在乎。”


  洛凡生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激烈反抗,竟被她推得險些跌倒,他扶著牆勾起薄唇,皓齒兩行如碎玉般晶瑩剔透:“有什麽不同嗎?”


  孫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不同,有愛才有顧忌,若無愛,那才是怕。”


  你愛他?洛凡生幾乎立時就要問出口,卻最終隻是抿了抿唇,將話咽回了肚子裏。


  “你若是來此惹事生非,請恕唐門不歡迎你。”白夜一身淡雅白夜,緩緩走到孫蝶身邊,將她拉到了身後,高高的個子高高的發髻高高的下巴,整個人都以一種淩駕於九天之上的清冷高貴麵對著洛凡生。


  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應是所有男人都要略遜白夜一籌的,但洛凡生並沒有,他雖隻穿著簡單的黑衫,卻好似那黑衫是龍袍一樣華貴異常,他坦然地回望白夜,迎接著他陰鷙而冰冷的目光,嘴角噙笑,明眸若水,流流轉轉,瀲灩非常。


  “白神醫不要這麽不近人情,洛某並沒做什麽,不是嗎?”略頓,洛凡生話鋒一轉,“哦,是我錯了,我現在應該叫白神醫……唐少主?”


  白夜清雋眉目一凝,渾身泛雅:“找我何事,說完立刻走。”


  “唐少主這麽做似乎有失待客之道了,難道就讓客人站在您的寢房前說要緊事嗎?”洛凡生笑著發難。


  要緊事?看你那樣子怎麽都不像是有要緊事的樣子,孫蝶撇了撇嘴。


  “再講一遍,找我何事,說完立刻走。”白夜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語調異常冰冷。


  “唐少主,洛某給你麵子是因為敬你,不要以為洛某就是怕了你。”洛凡生的笑也添了冷意,眼角微微挑起,透著一股邪氣。


  白夜抬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立刻馬上滾。”


  孫蝶一驚,怎麽都想不到白夜居然會這麽直白的……趕人。


  洛凡生神色依舊很淡,隻是嘴角揚起的弧度略微大了些,可那笑卻不是善意的。他抽出腰間佩劍,雪玉般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著劍刃,伴隨著上麵泛起的冷光,悠然說道:“如果我拒絕呢?”


  光影乍現,白練裹住了寶劍,寒氣四溢間寶劍錚錚作響,白練被撐得緊繃繃地卻不曾有斷開的跡象,晨光落在兩件兵器主人空中交戰的黑白身影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你們這是做什麽?”葉蘇自不遠處端著早飯過來,見此一幕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扔了手裏的托盤轉身就去找唐小婉報信了。


  孫蝶嘴角略彎,苦澀微笑。哎,這人雖然不正經了點但腦子還是挺好使得,現在就得找唐家的人來才能解圍啊……幽幽地瞥向打鬥中的二人,睨著那根本看不清的白光劍影,孫蝶深深一歎。


  “住手!”


  一把蛇頭拐杖忽然加入了戰鬥,本來糾纏在一起密集動作著的寶劍和白練瞬間掙開,白夜的身影如一道流光般繞了幾圈轉回了孫蝶身邊,洛凡生玄黑的身影則停在了高聳在不遠處的巨型銅鼎之上。


  “唐掌門有禮。”洛凡生微微俯身,方才臉上那股譏笑傲慢的神情全數收回,彬彬有禮的就好像剛剛那個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


  白夜望向蛇頭拐杖的主人,表情陰沉,薄唇抿得沒有一絲縫隙,玉潤的麵色泛著淡淡的青:“姥姥。”


  姥姥?這位金袍鶴發的奶奶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唐門掌門,唐老太太?孫蝶摩擦著肩膀靠近了白夜一些,周圍殺氣太重,她覺得渾身發冷。


  白夜垂頭瞥了她一眼,將白衫外罩的重紗長袍褪下披在了她身上,然後視線停在她脖頸間。


  孫蝶先是一愣,緊接著雙頰再次通紅,將他的外衫拉緊係好,掩住了“罪證”。


  “虧得洛大俠還肯叫老身一聲唐掌門!”唐老太太收回插入地麵的蛇頭拐杖,麵無表情地瞥了洛凡生一眼,那眉梢眼角的風采和白夜有八分相似。


  果然是天生基因優良啊,瞧瞧隨後趕到的唐小婉和葉蘇,再看看唐老太太和白夜,孫蝶陷入深深的惶恐中無法自拔,怎麽都覺得自己這炮轟的腦袋還梳個雷劈的逢很丟臉。


  “唐掌門此話怎講?明明是唐少主對洛某出言不遜在先,怎得怪起洛某來了?”洛凡生負手站在銅鼎之上,意態閑適地就仿佛站在雲端,而周圍彌漫的殺氣就好似仙霧一般繚繞著,襯得他整個人越發卓爾不群。


  唐老太太看向白夜,沉聲道:“此話當真?!”


  白夜眼都沒眨一下,由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冷和漠然凍得在場之人皆是四肢僵硬:“我再說最後一遍,立刻馬上滾。”一字一頓,字字珠璣,是對洛凡生說的。


  洛凡生無辜地微笑:“唐掌門這下聽見了。”


  唐老太太一震拐杖忽然掉頭瞪向洛凡生:“在我唐門的地界,豈有爾等外人指手畫腳的份!?”


  洛凡生聞言一怔,神色變了幾變,但終究沒逝去笑意,隻是略微頜首,雙臂環胸:“唐門護短之名果不虛傳。”


  孫蝶從心底裏讚同這句話,但她沒敢表現出來,她怕未來婆婆發現之後將她丟出去。


  “那洛某便不在此多留了。”洛凡生抱了抱拳,與白夜的無禮比起來,他倒好似紳士一般,“小蝶,其實我今日有好多話要與你說的,但恐怕是說不成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很快我們便會再見麵的。”唇角略彎,洛凡生朝孫蝶丟來一個魅惑撩人的眼神,輕點腳尖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我……我和他不熟,真的,真的不熟。”孫蝶苦著臉望向白夜,弱弱地解釋著。可白夜那張可以凍成冰的清俊臉龐告訴她……他明顯不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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