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孫蝶的臉慘白如紙,抬頭盯著白夜,胸口窒悶,神情陰沉,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


  落葵辦完了事回來,見白夜站在門口動都不動,便稟報道:“公子,病人的飯菜已安排妥當,馬車也已經備好了。”說完,她往飯廳裏一看,也是一驚。


  “孫姐姐,你怎麽了?”落葵沒和別人一眼盯著孫蝶的臉看,而是發現她手上用來包紮傷口的白布上滲出了血絲。


  孫蝶順著落葵的目光看去,一下子緩過了勁:“嘶……”她吸了吸氣,好疼。


  落葵趕忙跑到她身邊,替她檢查一番,望向白夜:“公子,不好了,孫姐姐手上的燙傷好像化膿了。”


  海桐不信道:“怎麽可能?公子早就為她上過藥,怎麽還會化膿?”


  “怎麽不會?”落葵耍賴,“上了藥就不許化膿了嗎?你憑什麽那麽肯定?”


  “我就是肯定,公子教你的醫術你都白學了,這點常識都沒有?”海桐不服氣。


  落葵咬唇道:“你!”


  “夠了。”白夜突然發話,現場霎時安靜。


  這次的吵鬧孫蝶居然沒摻和,這讓大家都驚訝不已,白夜也不例外。在他看來,孫蝶就是個喜歡折騰的笨蛋。


  他轉過身,本想瞥她一眼看看是怎麽回事便罷,誰知這一看卻再移不開目光。


  她哭了。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依照她的性子,她該大聲的哭給他看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那裏默默哭泣,若不去看她,根本不會發現。


  孫蝶感覺到有股冷冰冰的視線盯著自己,稍稍抬眼去看,臉上立刻一紅,居然是白夜。她自知現在這副淚眼淒淒的樣子肯定不好看,轉過臉去用手背擦掉了淚水。


  剛剛那一陣子她有些晃神,海桐和落葵雖然在爭吵,但爭吵的內容卻無處不透著他們彼此的熟悉和相知,反倒是她,冠蓋滿天下獨此一人,在這世上舉目無親,縱然是想吵架,也沒人同她吵。她一時心裏苦悶,便落下了眼淚,可抽風是抽風,抽完了之後還是要接受這一切,繼續賴著白夜混吃混喝了。


  “你要去哪?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孫蝶起身走到白夜身邊,低聲問道。


  白夜退後幾步與她拉開距離,怕她又動手動腳:“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毫不猶豫就拒絕了?虧她還為他傷了手傷了心:“我不管,你必須帶我去!”


  白夜不理她,見她不哭了,稍稍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吩咐落葵:“給她上藥。”語畢,轉身走了。


  孫蝶想去追,卻被落葵攔住:“孫姐姐你莫急,還是先讓落葵替你上藥吧,你這傷勢不能小看,若不處理好,可是會留疤的。”


  “留疤就留疤,老公都快跑了誰還在乎疤痕啊。”孫蝶不依,掙紮著要去追。


  “孫姐姐你聽我說,你先別慌。”落葵吃力地攔著她。


  孫蝶眼圈又紅了,回頭看著落葵:“連你也不幫我了?”


  落葵怎麽會不幫她?她現在就是在幫她:“孫姐姐你聽我說,你先讓我幫你上藥,上了藥之後我們便去靈秀坊,不用急的。”


  孫蝶愣了一下,指著白夜馬上就要消失不見的背影:“他去嗎?”


  “當然。”落葵點頭。


  孫蝶笑逐顏開:“他去我就去。”


  落葵莞爾一笑,心想著這世上恐怕再沒有人比孫姐姐更適合公子了,這麽多年來公子從不接觸外人,即便好不容易有愛慕者敢追過來,對方也會很快被白夜的冷漠嚇走。隻有孫蝶,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氣餒,雖然剛才哭的很傷心,但現在又笑了,還笑得那麽甜。


  落葵滿懷欣慰的為孫蝶重新包紮了一下雙手,果然像海桐說的那樣並沒有化膿,隻是燙傷之後皮膚嬌嫩,摔倒時又力量過猛,摩擦到了地麵,所以流了點血。


  “好了嗎?”孫蝶等得著急,隔一會就往門外看看,生怕白夜不等她,先行離開。


  “好了。”落葵打好最後一個結,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孫姐姐別急,我們也沒用多久時間,我和海桐還在這裏,公子又怎麽會這麽快離開呢?”


  孫蝶心想也對,但還是不踏實:“我去看看。”


  落葵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不知道讓孫姐姐喜歡上公子,對她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反正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想這些都已經太晚了。雖說孫蝶對白夜還談不上有多愛,但也是芳心暗許,認定了他就是未來對象,所以她隻會堅持不懈地走下去。


  落日之前,一輛精致的紫檀木馬車自百草山莊內緩緩駛出,趕車的正是當日和海桐一起“戲弄”孫蝶的車夫陳叔。


  孫蝶坐在車裏,忍不住唧唧歪歪:“哼,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天居然又坐上了這家夥的馬車。”


  落葵一邊為白夜倒水,一邊笑道:“孫姐姐還記仇呢。”


  孫蝶瞥了一眼矮幾上的杯子,她原以為落葵是在給白夜倒茶,卻沒想到隻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開水,心裏有點好奇,但也沒問,隻哼了兩聲,傲氣道:“此仇不報非女子。”


  海桐麵無表情地看著馬車外麵,完全無視她們兩個。


  白夜端起水杯,手上戴著手套,緩緩撩開些許鬥笠的輕紗,淺啄了一口。


  孫蝶仔細地打量著他,生怕錯過任何可以看到他真麵目的機會。


  別說,還真有收獲。


  在白夜喝水時,孫蝶稍稍看到了他白皙光潔的下巴和兩片紅潤的薄唇。無色的水冒著熱氣被他送入喉中,染得唇瓣越發嬌豔欲滴,晶瑩了一排貝齒,含煙若霧。


  果然是個美人,孫蝶咂咂嘴,她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們這是要去哪?”見大夥都沉默,孫蝶實在耐不住寂寞地開了口。


  白夜自然不會理她,他肯容忍她和自己一起出門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而海桐學白夜學的有七分像,臭著一張臉雙臂環胸坐在那,隻當孫蝶是透明的。


  唯有落葵,柔聲開口:“去西山靈秀坊。”


  孫蝶點了點頭:“那是什麽地方?”


  落葵神色稍凝,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白夜,正欲回答,忽然被海桐拉著,坐到了馬車外麵去:“公子還要休息,我們去外麵候著。”


  孫蝶聽著海桐的話,見馬車簾子撩開又落下,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出去算了?之前和白夜鬧得還挺尷尬的,這會她是不是應該矜持一點?

  可她剛掀開簾子,就發現外麵已經坐滿了人,再沒地方擱下她,隻好無奈地坐了回來。


  “嘿嘿。”她衝白夜嘿嘿笑了幾聲,“是沒地方了,不是我故意打擾你休息的。”


  白夜別開頭不看他,鬥笠的白紗遮住了他的神情,孫蝶看不到。


  她悻悻地坐回角落,雙臂抱膝,頭枕在腿上,歪頭對他說:“我不知道我們要去的靈秀坊是什麽地方,但是如果呆會有經過成衣店,能不能請你停一下?我這身衣服雖然也是好的,但太素了點,在百草山莊穿還可以,若是跟你一起去拜訪別人,就有些不太莊重了。你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到時若給你丟了臉麵就不好了。哦對了,我想過了,我不知道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看你的真麵目,但以後不會再因此對你動手動腳,你不給我看我便不看,等你願意給我看了我再看,免得你說我無理取鬧,不會做人……”


  馬車顛簸地走在山路上,孫蝶苦口婆心地訴說著,也不知道白夜有沒有在聽。有了前幾次的教訓,她不敢坐在軟墊子上,因為那裏離白夜太近,她現在正值傷痛期,沒心情跟他耍貧,更不想再被他折騰,所以導致現在屁股被馬車顛得難受極了。


  可人家白夜的身子卻紋絲不動,好似馬車行駛在平地上一樣,聽她在那嘮嘮叨叨個沒完,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囉嗦。”


  孫蝶一下子炸了毛,雖然她心裏清楚自己是一廂情願自居是“白夫人”,但對一個女孩子如此這般,白夜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不由重複了一遍:“我囉嗦?白夜,你這人太沒良心了,分明是你太苛刻好不好?沒有人比我更和善了。我對你的要求又不多,你不愛說話就不說,也不需要你太有錢,雖然你有房有車,但你沒有了我也不會離開你呀?隻要你每天給我兩餐填飽肚子,其他的我都無怨無悔。我簡直是無欲無求了,你居然還嫌我羅嗦?”


  白夜鬥笠下黑白分明的雙眸冷冷地瞪著她,她現在這副樣子不是囉嗦是什麽?

  孫蝶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那股寒意讓她涼透了心,哽咽道:“你對我這麽不好,我會傷心的。”


  “不關我的事。”白夜總算開口了,卻是更傷人的話,甚至還眼不見為淨地移開了視線。


  孫蝶瞪起水眸,瞧他那副避她如蛇蠍的模樣,該躲的人是她好不好?孫蝶想到哪就做到哪,不顧屁股的疼痛,使勁往角落裏挪,勢必要和白夜拉開最大距離。


  等她整個人縮到了一角,凝視著黑暗處又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茫茫宇宙是何等的浩瀚無邊?而她前世那副身世家境,能穿越到此簡直可以說是上天的恩賜,因這恩賜她還有幸結實了白夜,這簡直是天賜良緣,怎可辜負?


  人生在世,無論再怎麽折騰,橫豎最多一個星球,長短最多一個世紀,有些事想想也就夠了,日子還是要過,總不能自殺吧?在悅來客棧沒吃沒喝一個多月的日子她都能忍,還有什麽是不能忍的?更何況隻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冰塊男而已?


  這麽一自我安慰,孫蝶又重拾了信心,也不委屈自己了,大大方方地挪到了白夜旁邊,臉上還掛著理所當然的笑容。


  白夜忍不住側首看她,想開口讓她走開,她的存在實在讓他胸口窒悶,他習慣了獨處,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那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但他剛欲開口,便看見她不停地揉著後腰和……更下麵的位置,神情痛苦,揉了一會又似乎鬆了口氣,應該是被馬車顛到了。


  畢竟是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家,想來是咯的很疼。


  思及此,鬥笠下,白夜垂下黑睫,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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