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3）：講述

  時光飛逝，轉眼間她離開我快二十年了，感覺她離我越來越遠了。最初我還經常在夢中夢見她，而這些年來，夢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越來越模糊了。有一次，我又在夢中回到家門口，就是南陵縣城距十字街往北約一百米的祖屋，即爹爹奶奶最早創業先租後買的房屋。讀中小學時，我每天放學都要途徑家門口這個地方，而這次在夢中故地重遊，仿佛在重演往事，立刻想到她一定像往常一樣，為我燒飯、洗衣，或做其他家務。我又能見到她了，頓時心情無比激動。這一過度的激動一下子把我驚醒了。啊呀！我懊悔不已！


  我在上小學時，學校要求登記家庭成份，讓我回家去問，這時開始知道原來我們家就是遭人批判的地主成份。從此，我的命運也就緊緊地綁在“地主”這一名聲極差的成份上而被列入另類，遭受歧視。那時，每當聽到人們唱起“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隊裏開大會，訴苦把冤申…”和“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雖然也跟著唱，但心情就沉重了，這意味著又要對我們這類人進行清算了。但在我的印象中，我所見到的我們家境就是一個“窮”字：我嘴巴特別饞，卻沒有什麽吃的；衣服有的穿，卻是補丁加補丁。


  母親歎了口氣對我說：“我們家就算你最可憐了，從小沒吃沒穿沒玩的，還要把地主成份的帽子加在你頭上，而你兩個哥哥，過去和你爸爸生活在一起，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麵。你現在想坐一下汽車都難，可你哥哥們飛機、輪船都坐過；你現在身居窮鄉僻壤，想到蕪湖去玩一下的願望都難實現，而你哥哥們上海、廣州、香港等大城市都玩遍了；他們吃的、玩的、穿的，你別說見了，聽都沒聽過。”


  “文革”開始時，我讀小學四年級，當時學校停課鬧革命，我整日裏無所事事。每到晚上母親就邊做針線活，便給我講過去的故事。冬天，我就坐在火桶裏，“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大媽媽也坐在旁邊參與講述及進行補充。


  母親安慰我說，我們家沒有做過虧心事，你的爹爹奶奶、家公家婆都是好人，記住他們…


  於是，精彩的講述開始了，一幅幅波瀾壯闊的曆史畫麵展現在我的眼前，原來我們家族有著如此精彩、曲折、豐富的曆程和故事。這是一個平民的講述，也是個偉大講述！具有重大曆史意義的講述！這一講述成就了一部不朽的作品，她像一部長篇影視劇，還原了清末至民國時期江南地區精彩而又樸實的小市民生活。


  本作品以一個家庭的盛衰演變為寫作題材，而四大名著中也有反映家庭盛衰演變的力作，這就是家喻戶曉的《紅樓夢》。其作者曹雪芹應該親身經曆過書中所描寫的生活，而我沒有親身經曆，主要是根據母親、父兄及前輩的講述來還原這段曆史生活。《紅》著反映的是社會上層人士的生活，趣味高雅；而《罪》書反映的是底層小市民的生活，趣味低俗。正因為《紅》反映上等人物的生活，書中有許多精美的詩詞；而我也能寫詩，但《罪》著中反映的多是下等市民的生活，若把高雅的詩詞插進去則顯得不倫不類，他們生活中更多是低俗的故事，這與《金瓶梅》相似（不過，2012年我有幸與捷爾捷斯斯坦共和國前總統父女一番奇遇而創作了《豔遇公主》的現代愛情短篇小說，其中我過了一回詩詞歌賦的癮，情感和藝術品味有點類似《西廂記》）。


  然而，小市民的生活也有史詩般的風采。家史國事，渾然一體。市民生活和家庭的盛衰演變能夠折射世事的滄桑變化和曆史的波瀾壯闊。因此，這一史詩般的講述僅用文字的描述是不夠的，應該還伴有長篇音樂樂章來描繪。有一首二胡曲——《豫北敘事曲》，雖然是敘事為題材，也寫得很好，但兩根弦的胡琴表現力遠遠不夠，無法表現這一史詩般的講述；四根弦的小提琴表現手法更加豐富，更加寬廣，能夠擔此重任。於是，一首首小提琴名曲在我的腦海中翻轉，而《流浪者之歌》那種悲壯、深沉、厚重的意境似乎能夠反映這一史詩的品格。中國有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台》具有長篇樂章的特征，但規模略顯不夠。中國目前還沒有歐洲那種長篇樂章的交響樂作品。而本講述就是一個長篇樂章型的音樂作品的一個良好的素材。可惜，我沒有那麽好的音樂創作才能，隻有欣賞能力。不過，當代中國有一位偉大的小提琴作曲家能夠擔當此任，他就是《梁祝》的作者之一陳剛。他對小提琴有著深厚的理解，他的作品總是能把小提琴的特點和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的一首《陽光照亮了塔什庫爾幹》聽起來讓人振奮，給人以心靈震撼，可以與任何西方國家的優秀小提琴曲媲美。在最近舉辦的中國十大小提琴演奏會上的電視節目上，陳剛路麵了，這也是我第一次得以目睹陳老師的尊容。不知能否與他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