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再也沒有
我當時正畫著畫，耳邊忽然就想起了刺耳的警鳴聲，好像在警告著人們這裏有人出事了，大聲地呼喚著人們來搶救著。
也許是低著頭畫了太久的畫，忽然地一驚嚇讓我連什麽情況都沒反應過來。隨後我看到的是醫生護士推開門湧了進來，他們身上穿著手術服，腳步迅速地走到外公身邊，用除顫儀進行電擊搶救，“電力加大！”
“……”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甚至有護士出聲趕著我離開這兒，她勸著我，我不聽。羅忠歲過來拉我，我不走。
“小姐，咱們先出去吧，啊，先出去吧……”羅忠歲哭了，手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臂，頭一次不顧我的意見，不顧我的感受，硬著拉著我出去。
我像失了魂魄似的，被拉到門口時仍死死地盯著病床上的人，不敢相信啊，真的不敢相信。前一刻還溫柔地笑著和我聊天的人，怎麽下一刻就沒了心跳呢？
我被拉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袁雄國和袁霖都在，他們神情嚴肅，站在門口處看著我。我怔怔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他們沒有我這般震驚，沒有我這般茫然。他們像是預料到一般，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嗯？”我忍著淚水，我壓著心下的質疑，壓著心下的狂躁，“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問他們，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應我。
“張醫生，你可以解釋一下嗎，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我轉頭看向張醫生，顫抖著聲音問他，乞求般地等著他的回答。剛剛張醫生有進來找過歲叔出去，也許張醫生是感受到什麽預兆了，所以事先有和他們說了。
張醫生看著我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告訴我了：“老先生的那些反應，中醫裏稱之為‘假神’。是指身體虛弱的病人忽然變得精神，症狀是食欲增大，精神好轉，談吐有力清晰。表麵看似身體好轉，實則上是屬於生命病危。術語解釋就像是在太陽下山的時候，但下山時最後的餘光還能映射出來，雖然是亮著，但已經是快天黑了的征兆……”
後麵的話沒聽進去，聽得七七八八大概的意思就是：張醫生已經猜到了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他當時把羅忠歲叫出去應該是說了這事情。袁霖和袁雄國此刻會在門口等著，怕也是被羅忠歲通知而來。
他們都提前知道了這事情，卻唯獨我不知道。
為什麽呢？
我緊緊攥著拳頭，我感到指甲攥進了掌心裏，可依然感覺不到痛。我沒有怪羅忠歲，我甚至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他之所以瞞著我，無非就是讓我平靜地陪著外公最後一刻。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好難受啊，還是好自責啊。如果我可以知道那是最後一刻，我真的還有很多話想和外公說啊。
好難受啊，真的好難受。
也許會有人覺得，你不是很早之前就預感到了嗎，預感到外公快要離開你。你現在至於這麽難受嗎？
是啊，是早就有預感，可還是會難受啊。
就像你小時候犯了錯預感到媽媽要伸手打你手掌，等打下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啊，好痛”。
就像你已經預感到與戀人會分手，即使是你先提出來的“我們分手吧”，可當他說“好”的時候，你心還是像被針紮了一樣痛啊。
很多時候你都有預感的，可你心裏還不是在隱隱地自欺欺人著“也許還有轉機……”，直到事情發生了的時候學別人瀟灑而又不在意地說：“我早就知道”。
有預感就不會痛了嗎，早知道就不會難受了嗎？
先發現我異舉的是鄭子肖，他伸手拿過了我的手，硬是掰開了我的手。當我的手掌被攤開的時候，我才發現此時手掌一攤血。嚇了他們一跳，也把我嚇了一跳。
可是就是不痛啊。
因為不痛，所以才想更大力地去尋找痛楚啊，想知道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張醫生看見了趕緊去拿了消毒液和紗布過來給我包紮，對於我的舉動，卻沒人責怪我。
待都包紮完後，鄭子肖把我抱在懷裏，一聲不吭。
可他們越是這麽‘理解’我，我就越難受啊。你們為什麽不罵我，不會覺得我做錯了嗎？不應該說：你怎麽幹這種傻事？
明明換成平時候你們一定會大聲罵我訓斥我的啊，為什麽現在你們沉默了啊。
我怔怔地讓鄭子肖抱在懷裏，想哭卻哭不出來，想笑卻怎麽也勾不起嘴角。
直到搶救室的燈黯了下來，醫生出來了，他們說：“我們已經盡力了。”的那一刻，我才覺得淚水像是被開了開關一樣，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好難受啊，真的好難受。心刺痛得我都呼吸不過來了，不要啊，不要走啊……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啊……
醫生側開了身，示意我們去做最後的道別。我想進去，卻發現腳怎麽也邁不開腳步，最後還是鄭子肖扶著我進去的。
外公身上披著手術的布，寓意著安息。走到外公身邊，我啪嗒地一下腳下無力就跪了下來，我哭得稀裏嘩啦，我難受得呼吸不過來，我有很多很多想和外公說的話，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以前路過別人家裏辦喪事似的哭得稀裏嘩啦很慘的樣子，我那會兒在想，為什麽要哭成這樣子呢。這是自然的規律啊，躲不過的啊，看開點不就好。
事實證明的是，石頭沒砸在自已腳上，永遠都不會覺得痛。而當石頭砸在自已的腳上後，才發現原來那疼痛真的可以讓人窒息。
【哭，哭能改變現狀嗎？】
（不能。）
【哭，哭能緩解你現在的情緒嗎？】
（不能。）
【那你為什麽要哭呢？】
（是啊，為什麽呢？那，你能控製得住這眼淚不往下掉嗎？）
【……不能。】
我哭，我也清醒著。我清楚地意識到，外公真的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再也聽不到他溫柔地喚我音兒，再也看不到他笑起來彎得像月兒似的眼睛，再也……
沒有人能讓我叫他為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