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我害怕
是那種咳得很厲害，卻又拚命想要抑製住的咳嗽聲，聽了就讓人揪心。
我大步走上了樓，才剛走到走廊時，我就看到外公房間門口站著不少人，是平日裏照顧外公的那些醫護人員。就連羅忠歲也站在門口，他們恐怕是被趕到門口裏呆著不能進去的。
許是我走路的動靜太大，一下子就把他們的視線給吸引了過來。
羅忠歲看到我的時候眼眸閃現驚慌，或許是沒料到我會回這麽早。他兩三步就迎了過來，聲音有些支吾，“小……小姐。”
我緊緊地抓住了羅忠歲的手臂，“外公怎麽了？”
為什麽這麽多人圍著？是很嚴重嗎？
看著羅忠歲支支吾吾的樣子，又聽到房內外公那斷斷續續的呻吟，一時心急，我吼了羅忠歲，“說啊！難道你還想隱瞞我嗎！？”
我都在眼前了，還瞞我做什麽？
羅忠歲被我這麽一吼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頓了一會後他才肯說出來：“老先生他剛剛還好好的，可是忽然就暈倒了，現在才醒過來，但意誌還不大清醒，碎碎念著……”
我不記得在哪裏聽過別人說，老人家暈倒是嚴重的事情，就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就可能把腿給摔斷，即使身子體內疾病不嚴重，摔個骨折什麽的也夠老人家難受的了。
“什麽時候暈倒的？”我聲音有些哽咽，也在打顫。
羅忠歲不安地看著我，走前一步伸手輕拍著我的背脊，“小姐，老先生會沒……”
“什麽時候？”我咬咬牙，再度追問同一個問題。我不想聽到什麽【外公會沒事的】這種話，現在他人都躺在裏麵痛苦地呻吟著，說外公沒事是安慰我還是在安慰外公？
羅忠歲欲言又止好一會，可能是見我這麽堅持著要知道，沒辦法隻好如實說出來：“九點左右的時候，那時候老先生說有些倦，想要去休息，我就陪著他上樓準備回房歇息。但是走到一半的時候，老先生就倒下來了……”
我感覺我的心都快要從嗓眼裏跳出來了，“在哪裏倒的？”
“樓梯間。”
羅忠歲話畢，可能覺得我臉色太難看了，連忙接話說：“別擔心，我有好好扶著老先生的。沒摔著哪裏，正好醫生也在，我們就扶著他回房治療了。直到剛剛才有了反應，雖然目前意誌還不清醒，但陳醫生說了，隻要有反應就沒大問題。”
我那緊握著的手鬆了又鬆，羅忠歲這段話我隻抓住了後麵幾個字，【沒大問題】。
我隻想外公好好的……僅僅如此……
在我感覺茫然並且神經有些淩亂的時候，羅忠歲伸手重重地拍在我肩膀上。“小姐，不要擔心，信我的吧！老先生會沒事的！”
我聞言心裏一陣沉默，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可是不知為何，我明明很煩【他會沒事的】這句話，可是現在聽著卻又讓我安心。明知道是安慰，卻仍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撒手，唯圖心安。
我們一行人站在門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時候陳醫生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老先生意識清醒了！”
我們一怔，我差點就邁開腳跑進去了，但前腳才邁開，後腳就刹住。
羅忠歲察覺到我的工作，有些困惑地問我：“小姐，怎麽了嗎？”
我愣了愣，“現在進去，會不會打擾到他們的治療？剛剛清醒的話，應該不能被吵著吧，我……”
“小姐！”羅忠歲忽然出聲打斷了我接下來想說的話，他伸手板正我的臉頰，逼迫我看著他。“小姐，我說了，老先生會沒事的！如果現在不能進去，陳醫生會告訴我們不要進去的！所以請您放心吧！”
我呆呆地看著羅忠歲，一時間我感覺我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他身後的那堵牆發著呆。
“別怕，沒事。來，我們進去吧，小姐。”羅忠歲說著，就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與我一同走進去。
我進外公房間的時候，我很害怕，害怕看到病懨懨的外公，害怕聽到外公那痛苦的呻吟說：【小音，我好痛啊】然後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外公痛苦。
可真當我進去的時候，我所看到的外公卻沒有我想象那般病怏怏的。雖然說不上是精神，但也看不出是生病。
他就是很平靜地坐靠在床上，臉上掛著淡然從容的笑在和醫生說著話。
我走近一步，原來是陳醫生在問他一係列日常生活的問題，例如說如果地板髒了，拿什麽清潔之類的，是在測試著外公是否精神注意力集中。
外公看到我來了，視線就落在我身上。和昔日那樂嗬嗬的笑容不同，此時的他笑得有些無奈，“孩子，受驚了吧？”
我沉默地站在陳醫生後麵，沒有吭聲。
“來，過來坐。”外公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床邊的空位，“來讓外公看看。”
外公話落，陳醫生就默默地起身給我讓了位置，周圍的人也悄悄地離開了一半。剩下那麽一兩個人在旁邊留意外公的情況，如有不適可以及時處理問題。
我坐在了外公的身側，他就伸手輕輕揉握著我的手掌，他低聲訓斥著：“手怎麽這麽涼啊？是不是沒穿衣服，凍著了吧？要注意保暖，知道了嗎？女孩子身子弱，經不住風吹。你媽媽和你外婆就是，一到轉季天就感冒咳嗽，說多少遍都不注意身體……”
聽著外公的訓斥，我感覺是太好了。
還能聽到外公的訓斥，真的是太好了。
我是這麽慶幸地想著，可是眼淚卻撲簌撲簌地掉下來，想要止也止不住。外公看到我掉眼淚先是一愣，後是手忙腳亂地安慰我，“好好好，外公不說你了，丫頭好好的怎麽就哭了呢？”
這麽可愛的人，我怎麽舍得他離開？我怎麽會不害怕他離開我？疾病啊，你離我外公遠一點好不好，來我身邊好不好？
我一時間沒忍住，緊緊地抱住了外公的身子，我哽咽著說：“外公，我害怕。”
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
害怕哪一天我再也見不到外公，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緊緊地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