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待見
我曾經幻想過許多,想著哪天我父母找到我了,他們會哭紅了眼緊緊抱著我說,孩子我終於找到你了,這些年你受委屈了。許多許多煽情的場麵,到了現實麵前才發現原來是這麽的可笑。
沒有擁抱,也沒有紅了眼眶。沒有發自心扉的歉詞,也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
比起我是時隔二十年未見的女兒,我更像是被派遣去做了個任務的下屬。
眼眶才剛不爭氣地泛紅起來,下一刻我就狠狠掐了腰部一把,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我說:“沒有,袁先生,您言過了。”
我也是腦抽,我何必糾結著該怎麽開口叫人家爸爸。人家會喜歡嗎?人家聽了會樂意嗎?瞎個勁在那自導自演,又為博誰青睞?
我話畢,袁霖就和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索些什麽。
氣氛逐漸凝固了起來,袁霖不聲不吭,在邊上靜靜看著我們。片刻後,袁老轉過身坐在了沙發上,“音兒,坐。”
他忽然地改昵稱讓我很不適應,說實話我寧願他叫我袁音。但即使不自在,但還是緩緩走到他跟前,挑在他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們父女倆,算一算也有二十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沒見了。”他頓了頓,“你失蹤那天,正好兩歲。”
他能把時間說得那麽準確是我沒有想到的,我隻是大概知道一下時間,具體是什麽時候我並不知道。
“先自我介紹吧,袁雄國,我是你的父親。”袁雄國緩緩說著,這會兒視線落在了我的臉龐上,一字一句,神態認真地說道:“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時隔二十年重聚的版本,我終於見到了。隻是沒想到,會是這般冷靜。
我笑笑,心裏也說不上什麽滋味,“嗯,謝謝。”
袁雄國繼續問道:“這些年,你都在哪裏生活,過得怎麽樣?是在孤兒院裏長大,還是被人領養?”
“在一個小鎮的孤兒院裏長大,沒被人領養。過得挺好,瞧,我現在沒缺胳膊沒缺腿的。”我笑笑作答。
袁雄國聽到我這答複的時候,眉毛不易察覺地蹙了蹙,似乎不大滿意的樣子。但他並沒有作聲,而是繼續問道:“念什麽書?”
我內心笑得更樂,“出得了台麵就好。”
確實是很可笑不是嗎,時隔二十年未見,對話十句以內竟然問到我受的什麽教育。是擔心我小學未畢業,再讓袁家其它親戚朋友什麽的直到然後出了他的糗是嗎?
袁霖也側目看我兩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袁雄國端起了桌麵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後,他目光落在茶杯邊緣上,語氣淡然,“你好像並不待見我,這是為什麽?”
雖然沒有看著我,但我很清楚這句話是在問我。
袁雄國會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不待見他嗎?從第一次見到袁雄國的時候,我就很清楚,這個男人並不簡單。金融這一行業本來就是腦力活,不單單是智商夠高就可以,還要情商十足。能讓邵君稱他是知名顧問的人,真的會是個蠢貨嗎?
他看似問我的這句話,換個意思來說,就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對我的態度很愚蠢。”
是啊,我拿什麽與他抗衡呢。感情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袁雄國對待袁霖本身就很冷淡,又何況是對我這個幾乎毫無接觸的女兒呢?血緣這種東西,你說偉大就偉大,說沒什麽意義,也是沒什麽意義。
真正把人與人牽連在一起的,並不僅僅是因為血緣啊。親人之間反目成仇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朋友的感情還要深厚於家人的感情不是不存在的。
所以說,我有什麽資格埋怨袁雄國對我冷淡呢?能走到他這樣地步的人,又怎麽會奢望他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呢?
“沒有,讓您不舒服真是抱歉。”我垂了垂眉,輕聲應道。
袁雄國聽了我的答複沒有急著說什麽,而是一口一口地抿著茶,直到把茶杯裏的茶給抿完了,他才不輕不重地把茶杯擱在桌麵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麽,但是音兒,我很歡迎你回來,這點不會假。”縱然袁雄國聲音毫無起伏,毫無感情。可是他臉上認真的表情,卻讓我找不到絲毫作假與虛偽。
歡迎我回來麽?真的麽?我有些懷疑,不知是懷疑他,還是懷疑我自已的判斷。
“也許是我表達方式不到位,但我心情確實是如此。自從你媽和你離開後,家裏就剩下我和你哥倆。父子之間的相處並不如母女間那麽柔情似水,如果讓你誤會了什麽,我希望能讓我有什麽彌補的機會。”袁雄國認真地看著我說道。
父子之間的相處……我又忍不住側目看了下袁霖,由始至終,他都是麵無表情。
這樣相處的氛圍,我能不多疑麽?即使袁雄國現在對我說下了這麽一番話,我心裏還是搖擺不定著,高舉起來的棋子,又搖搖落了下來。
也許,這真的是親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呢?我對親人之間相處的了解,都是通過看,去觀察,從來都沒有真實感受過。在高中時期那會兒,我見過一個同學和她爸爸的相處,我曾經說:你和你爸關係真好。
她卻一臉不耐煩,說:一點都不好,我煩死我爸爸了,一點都不懂我。
旁觀者和當事者的感受總是不一樣的,在我埋怨袁雄國待我冷淡的同時,我是不是也該思考一下自身有沒有做錯?
想到這,我起先那冷淡的態度一點點軟了下來,猶豫了一會,我還是說:“抱歉。”
這次的抱歉,是心甘情願的。是我情緒過於波動,什麽事情都埋在心裏翻來覆去,殊不知有的時候,攤開出來說明白,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這回袁雄國聽到我道歉的話語不再蹙眉,而是舒展了眉毛,看起來滿意了些。“昨晚在談比較重要的會議,所以不能及時趕回來,你能諒解嗎?”
我點點頭,表示可以。雖然起初還是有些失落,但再仔細想想,人不會不在,會議過了難道還重召一次說一遍?所以也沒了什麽低落的情緒,該怎麽的就怎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