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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話說偷天換日(三)

  劉煊宸與雲映綠並坐在龍榻上,中間沒有扶手,兩人肩挨著肩,手自然地就握在一起,反正有龍案擋著,下麵的人也瞧不見他們會做什麽小動作。


  雲映綠在和平環境裏長大,沒見過什麽動亂。到了魏朝之後,算經曆過幾次險境,長了見識。但與眼前的一幕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她微微側過頭,偷覷劉煊宸。他平靜地直視著前方,神態如常,握著她小手的掌心卻是一手的汗濡。


  他是緊張的、不安的。


  雲映綠小手一返,用力地包住他的手掌,背挺得直直的,麗容一派淡然、端莊。


  劉煊宸常對她耳提麵命,說夫妻不僅要同享福,也是要同患難、同擋風雨。


  這場風雨,雷色響了許久,今夜突然來勢凶猛,她相信,還不至於能把他們淋倒。


  大殿內的氣氛已經相當凝重了,幾位妃嬪嚇得暈了過去,萬太後顫栗得坐都坐不住。除了祁左相、九門提督還有幾位兵部的侍郎臉露得意之色,其他的大臣沒幾個能保持常態的。


  從前雖沒目睹過,但史書上可是描述得很仔細,這就是傳說中的奪宮。為了皇位,父子相弑,兄弟相殘,然後血流成河,成者為皇,敗者成灰。


  齊王高昂起頭,勾起一抹詭異的笑,“皇上,小王先提醒你一下,免得你急躁,此刻,九重宮門、四麵城門,都已被小王的人奪取了,你已如牢中之鳥,展翅也無處可飛了。”


  滿坐皆驚,個個有如石化一般。


  劉煊宸眉頭微地一攏,神色自然道:“這算是一個驚喜嗎?”


  齊王哈哈大笑,“你還真沉得住氣,很好,但願你還能多撐幾刻!”他麵向眾人,往下壓了壓手,“眾位大人莫怕,本王仁慈為懷,不會傷及無辜。魏朝仍是魏朝,你們也仍是魏朝的大臣。不過,今晚要請眾位大人睜大眼,本王要撕開這個人的偽裝,看看他的真麵目。”


  他騰地一下轉過身,筆直地指向劉煊宸。


  “朕的真麵目?”劉煊宸微笑,“齊王莫非說朕易容了?不,不,朕不屑於做那種低級的勾當,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朕總要做得坦坦蕩蕩。”


  “劉煊宸,你少含砂射影的。小王告訴你,你的死期已到了。不過,在你上西天之前,本王會讓你死個明白。”齊王兩眼血紅,臉露猙獰,從袖中緩緩掏出一張信箋,他走向坐在前列的虞右相。


  “右相大人,你是兩朝丞相,你來看看,這是誰的筆跡還有落款?”他挑釁地看著虞右相。


  虞右相站起身,恭敬地接過,“這……這是先皇的筆跡。”


  “聽到沒,聽到沒,是先皇的筆跡,”齊王手舞足蹈地在殿中踱了幾步,得意得眉飛色舞。“那麽就請右相當掌朗讀下吧!”


  雲映綠掩嘴咳一聲,平時看齊王還象裝得是個風雅之人,現在怎麽看著象個跳梁小醜似的。


  這種人還想坐皇位,怎麽成為全魏朝百姓心目中的神呀?怎麽看,還是她的煊宸具備帝王的風範。


  處變不驚,臨陣不亂。


  殿內鴉雀無聲。


  虞右相抬抬眼,清清嗓子,對準燭光,眯著眼,一字一句地讀道。


  “昨夜太醫進宮,替朕診治,臉露憂色。朕雖沒有追問,也知時日不多。所謂皇上萬歲萬萬歲,隻不過是一句笑談罷了。人活百年,已屬罕見,哪敢奢望萬歲。朕深夜難以入眠,回首過往。自先皇過世,朕登基,已匆匆三十六載。這三十六年來,魏朝日益強大,邊境安寧,百姓安居樂業。隻是幾場戰爭,耗費國力太多,國庫空虛,讓朕堪憂。還有這皇位傳於何人,也令朕心煩。”


  “朕子嗣不豐,膝下隻有兩位皇子。煊羿才高八鬥,但性情不安定、衝動,遇事不沉著,容易被人左右;煊宸到是少有的英才,冷靜自製,心機深沉,深謀遠略。傳位給煊宸,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何況現在煊羿還在病中,不能動、不能言。隻是……這魏朝的江山難道真的要落入旁姓之手嗎?”


  虞右相讀到這兒,聲音抖了幾下。


  殿中眾人麵麵相覷,交頭接耳,訝異聲四起。


  龍榻上,劉煊宸稍稍抬了抬眉,神情隱約帶著些不以為然。


  “右相,繼續啊!”齊王按捺不住的狂喜,連聲催促著。


  虞右相眼睛飛速地瞟了向萬太後,看到她臉色灰白如土,雙唇發白,他怔了怔,收回了視線。


  “朕一向自負,江山與後宮,朕都治理得井井有條。豈不知,在朕的眼皮之下竟然上演過偷天換日的一幕,朕被蒙在鼓中近二十年呀。朕做夢也不會想到,朕最寵愛的貴妃竟然背著朕做下許多令朕寒心之事,朕親自教養長大的皇子竟然不是朕的骨肉。一個人的私欲能膨脹到多大,為了這私欲,一個弱小的女子會做出什麽樣的駭人之事,真是不敢估量。皇後的離奇病死,煊羿的怪病,朕猜想,一定也是與她有關。她為了這一計,布局了二十年,用心可謂良苦,她甚至不惜拋棄自己的骨肉。朕老了,經不起什麽風浪。朕現在如抖露出這些,隻怕朕都不能善終,宮中也將血流成河。罷了,罷了,朕眼一閉,一了百了……”


  虞右相抬起頭。


  “讀完了?”齊王問道。


  “老臣讀完了。”


  齊王獰笑地接過信箋,對著眾人揚了揚,“眾位大人,聽出來沒有,本王的母後和本王都是被人下毒的,先皇也是受人脅迫,才寫下傳位的聖旨。而坐上皇位的那個人,是個假冒的雜種。眾位大人,你們說說,你們還能接受這位雜種做你們的君王嗎?而那個處心積慮、陰狠手辣的女人,不該繩之以法嗎?本王等了這麽久,忍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這一天。本王發誓,要替天行道,替母後報仇、替先皇出氣,把魏朝的江山重新奪回來。”


  座中齊王黨們是一呼百應,忙不迭地跳起來振臂歡呼。祁左相撚撚胡須,一臉胸有成竹的神態,仿佛大勢已定。


  中立派和保皇黨剛僵在原地,顯然被這一封天外飛來的信箋給驚呆了。


  殿中風向往哪處吹,一看就明了。


  雲映綠手中也是一掌的潮濕,但她仍緊緊抓住劉煊宸。劉煊宸回應地觸觸她的手指。


  劉煊宸眼皮一顫,閉目片刻,再張開他那雙無波的深眸,輕笑道:“齊王,你費了這麽大的事,不就是想掃除朕這個障礙,讓你做皇帝,對不對?那你早點說白了,咱們是兄弟倆,好商量,朕讓位給你便是,何必胡編出這一番說辭,往自家人臉上抹黑呢?”


  齊王一瞪眼,跳起三尺高,擊胸跺足,口沫橫飛,“誰。。。。。誰和你是兄弟倆,你是哪裏冒出來的雜草,本王才是名言正順的太子,你……你,呸,呸。。。。。你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到底是不是先皇的手跡。”


  他“啪”地一聲,把信箋扔在龍案上。


  劉煊宸掃視了一眼,笑了,“先皇的手跡,魏朝的大大小小官員,都見過。想要模仿不難。以朕對先皇的了解,先皇威儀八方,做事果敢,這種哀惋的語氣,不象是先皇的口吻。”


  風向晃悠了幾下,停滯在半空中。


  “你說這手書是本王假造的?”齊王急得臉通紅,他咬了咬唇,“好,那本王就給你找個當年的證人。來人,把印太醫抬進來。”他向外大聲吼道。


  印太醫?座中的人不禁又是一陣驚呼。


  印太醫幾年前,不是被先皇腰斬於午門嗎?當時那慘狀,許多人都看到過。


  人死還能複活?


  幾位士兵抬著一張臥榻從外麵走了進來。


  雲映綠睜大眼睛,看過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臥榻之上,躺著一個隻有半截身子的半百男子。


  這男子就是她那天被困在齊王府的密道中,在石屋邊見到的那一位。她一看到半截身子,眼前一黑,當時就嚇昏過去了。


  大殿內,凝重的氣氛立刻籠罩上一層鬼魅。


  半截男子直起身,衝眾人抱手微笑。


  突然,殿內響起一聲哭喊,“太後,太後……太後,你怎麽了?”


  眾人聞聲看過去,萬太後雙目緊閉,往後一仰,身子動都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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