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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話說今夜無眠(下)

  雲映綠直直的向牆邊走去,看著杜子彬不太清晰的輪廓,這一刻,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月光從夜空柔柔地灑在大地上,很淒清,也很美。


  牆角幾隻蛐蛐象比賽似的,你方唱罷我上場。瑩火繭似為它們助威,在花叢間,一滅一亮地穿梭個不停。如此一說,蚊子就是啦啦隊了,成群結伴地“嗡嗡”搖旗呐喊。


  雲映綠屏氣凝神,很迥異在這樣的環境下,杜子彬仍能站著一動不動。


  她知道他們之間出了點小問題,她感到有一絲鬱悶,心堵得疼疼的,但是她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叫什麽,也不知該怎麽表達出來,她甚至連一句重話也對他說不出口。


  “映綠,我過去還是你過來?”院牆象一道無形的距離,阻隔了他和她。以前情感未明時,趴在院牆上賞月光那叫浪漫,現在就是障礙了。


  雲映綠靜靜地沉默了一會,說:“你過來吧!”


  話音剛落,她驚愕得眼瞪得老大。知書達禮,實屬青年人的楷模的杜子彬尚書竟然撩起袍擺紮在腰間,縱身一躍,從牆頭跳了過來。動作那個俐落,象是常做一般。


  “怎麽了,動作很難看嗎?”微微的月光映著杜子彬的側麵,充滿了英氣。


  雲映綠慌地轉開了眼神,“不……不難看,我隻是有點吃驚而已。”


  杜子彬理好袍衫,手臂輕輕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掌,很溫暖,也令人安心,和秦論的手是完全不同的。“我不想從大門進出,那樣會驚動兩家的門倌,問長問短的,會耽擱時光。”


  雲映綠輕輕點頭。


  竹青很識趣地避進繡樓中,雲府的上上下下差不多都上床歇息了,偌大的雲府沒幾盞燈亮著。


  兩人慢慢地向後花園走去。


  這樣牽手漫步的感覺,宛然在夢中。


  走了一會,杜子彬輕問道:“映綠,你沒什麽要向我解釋一下嗎?”任何一個男人,在聽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別的男人獨處一夜,都做不到無動於衷的。


  “杜大哥,你相信我嗎?”雲映綠又問了一遍昨晚站在中宮院中的話。


  “那我要看看你所做的事是否讓我不必猜疑。”杜子彬的語音是一貫的清冷自製。


  夜色裏,一顆飛針突地穿過衣裙,對準心口,直直地刺了進去,疼得雲映綠扁了扁嘴,什麽話也說不出。


  她從他的掌心抽出小手,很倔強、很固執、很受傷。


  “映綠?”杜子彬擰了擰眉,扳過她的肩膀,“不要孩子氣,你是不是喜歡我誤會你?”


  雲映綠眼一紅,“你明知是誤會,還這樣說,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那我的解釋有何用?”


  她氣得從他的雙臂下掙紮出來,轉身就往繡樓跑。


  杜子彬衝上前,橫抱住她的腰身,把她嵌進自己的懷中,痛楚埋在她的頸間,“我如果不相信你,就不會癡傻的在院牆那兒站了兩個時辰,也不會昨夜整宿的不能合眼。昨天,我不是丟下你不管,而是事態不明,我怎麽做都是對你不利,我隻能等待。映綠,快告訴我,你留宿皇上的寢殿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呀,說呀,我的心象是在火中煎烤著,我妒忌得都快要發狂了。”


  雲映綠被杜子彬口氣中強烈的情感震撼住了,她抬起頭來時,他的麵孔湊了過來,她仿佛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但她阻止不了,真的,她渾身的力氣象被蒸發了,她沒有力量能管束自已。


  她心中有著小小的恐慌,她不能這樣,她還在生氣中不是嗎?


  杜子彬的臉越來越近,他們的唇密合在一起,那一瞬間,她竟然不知所措,腦中不知怎麽閃過劉皇上的麵容。


  杜子彬的吻太熱太烈,沒有給她閃神的機會,象電般的觸著她的靈魂,她不禁發出輕輕地呻吟,心房急促跳動著,她模糊地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


  但他很溫柔,不肯讓她死。


  他輕輕移動著,從她的唇吻到頭,吻到額,又慢慢地吻回來,停留在唇上,這回他停得久些,探索得更深些,宛若一隻小小的蜂鳥,啄至花心。明中,另有一番婉轉。


  她該矜持點的,然而她完全無能為力。她像喝醉了般,任他的吻痕漸漸移轉。


  他修長的手指撫著她的發,滑至耳際,轉捏著她的耳朵,細細地撫弄著,使她整個身心都為之陶醉。


  他們相擁著,靜靜的,緊緊的。


  他的重量使她不斷往下滑,但她不在意,他是她喜歡的人,不是嗎?


  “留宿皇上寢殿那一夜,是皇上白天被我撞倒在地,有些輕微腦震蕩,我在裏麵看護他,防止他有什麽後遺症。而且那時,皇上他還不知我是個女子。”她放下她的驕傲和尊嚴,還是啟口解釋道,為了他不再誤會於她,也為了這份感情能好好地發展下去。


  “嗯!”杜子彬眨了眨眼,溫柔地看著她,那迷朦的眼光,使她的心神一陣顫抖。“但以後還是要注意點影響,你進宮是為妃嬪們治病的,皇上是男子,稍有不適,讓其他太醫過去,不要留下什麽話柄讓妃嬪們議論。”他像夢囈般說道,心中一顆大石終於遷出。


  “杜大哥,我喜歡的人是你,我不可能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就是精神上,我……也不會。”這話一出口,雲映綠心中莫名的有些發虛。


  她想起今天在禦花園,滿庭芬芳之中,劉皇上那寂寞孤獨的神情、自嘲的語氣,是那樣蠱惑著她的心。


  “映綠,”杜子彬攬住她的腰,繼續往前走去,邊走邊深情地歪頭看著她,“說真的,我覺得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有些不同,讓我覺得陌生,又讓我覺得新奇。”


  “杜大哥喜歡哪一個我呢?”雲映綠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杜子彬輕輕一笑,做思考狀,“從前的映綠性子有些任性、俏皮,現在的你內斂、清雅,我有些矛盾了。從前的你比較吸引我,因為我太古板,沒情趣,那樣的你剛好與我的性子互補,有了你,我的人生才不會寂寞,但那時的你,象是一陣風,我怎麽樣也捕捉不住,你不在我的掌控之中。現在的你呢,很易接近,偶爾的小迷糊也很可愛。可你挑戰常規,入宮做太醫,這樣的你讓我感到陌生。哈哈,不亂比較了,不管是什麽樣,你是映綠就好。”


  雲映綠咬了咬唇,“杜大哥,你不喜歡我做醫生?”


  “我覺得你擅長的是寫詩作詞,做太醫並不是你的強項,不然你怎會給自己惹出麻煩來。”杜子彬聲音一啞,他捧起她的小臉,俊目款款凝視著,“杜大哥知道你好強,進宮做太醫是想證明給杜大哥看,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為。杜大哥看到了,不可遏止地把一顆心捧在你麵前。我愛你,映綠。停止任性的舉措吧,回來做你的雲府大小姐,做我的夫人,我們花前月下,吟詩頌賦,做一對世人羨煞的神仙情侶。”


  她承認他的這番表白很真摯、很煸情,可是她卻感動不起來。


  悲哀如潮水般從心頭狂嘶著向她打來,她閉上眼,心無助地晃晃悠悠直墜向深海之中。


  他其實沒有認真看她,他愛的是心中那一抹影子。


  她想催眠自己可以不在意,可事實卻讓她不能不清醒著。


  她要向他說清事實嗎?

  淚珠沿頰而下,她用力拭去,但下一波淚又滑了下來。


  她恨起這穿越來,不管是不是上千年的輪回,還是老天的戲弄。姬宛白不美,也木納,但她還是願意做自己。這樣頂著雲映綠的一張皮囊,得來的一切都象是偷的。


  唯有進宮做太醫,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那卻是他不喜歡的。


  她要繼續喜歡他嗎?


  雲映綠哭得直抽氣,情感不是自來水,想開就開,想關就關。一旦動了心,又怎麽輕易收得回呢?


  可這樣的愛,讓她好委屈。


  “怎麽哭了?”杜子彬俊朗的臉繃了起來,大感迷惑。


  雲映綠吸了口氣,“杜大哥,我……有可能一直這樣的笨下去,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


  她也有她的尊嚴。


  “什麽話?”杜子彬嗔怪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這種話可不象是映綠口中說出來的。好了,好了,杜大哥不是早說過,不管映綠變成什麽樣,杜大哥都很喜歡。所以你也不可以嫌棄杜大哥的不解風情和小心眼。”


  “既然和秦公子準備退婚,就不要太過熱情。對皇上要保持距離,”他充滿了妒意,溢然於外的神情有種特別的光芒,教人看得發呆。


  她對自己低低歎了口氣,或者,她不知不覺已經喜歡他很多了,不然怎麽說不出事實呢?


  是怕失去他嗎?

  “你不聽我的話?”他緊迫地問,“那個秦公子和齊王府的人來往密切,朝庭已經在監視著他了。”


  “他一個商人,和齊王府的人來往密切又怎麽了?”雲映綠不解地問。


  “齊王現在氣焰越來越盛,你別管太多,離遠一點,是明智的。朝中最近事多,後宮是非更不少,你是個太醫,做好本職的事,不要滲和進去。唉,挺不放心你的。”杜子彬憂心忡忡地說。


  “杜大哥,你很關心我嗎?”雲映綠怯怯地問。


  愛情為什麽會把一個自信滿滿的人變得卑微了?


  “小傻瓜,我巴不得把刑部搬進皇宮,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轉悠著,我才能放心。映綠,答應杜大哥,等齊王對你的注意力弱一點後,辭職吧!”


  雲映綠仰起臉,長睫緩緩地撲閃了幾下,什麽也沒說。


  竹青在房中把春天的衣衫整理好,放進樟木箱中,耳朵豎著,聽著樓梯上的聲響。


  門“吱”地一聲,雲映綠帶著一陣風走進屋中。


  竹青一扭頭,看到雲映綠的神情有點失落,不象是幽會之後,滿臉神采奕奕。


  “杜公子因為秦公子來看你,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嗎?”竹青小心地探過頭,問道。


  雲映綠在床沿上坐下,對著一盞燭火發呆。


  “竹青,你是喜歡現在的我還是自殺前的我?”她突然發問道。


  竹青眨巴眨巴眼,“這是什麽神經話,從前、現在不都是小姐你嗎?”


  “那你是喜歡做醫生的我還是會做詩的我?”


  竹青嘿嘿一笑,挨著她坐下,替她按撫著肩膀,“我喜歡做醫生的小姐,嗬,感覺很厲害的,而且小姐做了醫生後,脾氣好了許多,也溫柔了許多。”


  她溫柔?雲映綠忍不住笑了,但一會,笑意變凍結在臉上,“可是有人不喜歡做醫生的我。”


  “誰?誰?誰這麽沒眼光,說這種話?杜公子嗎?哦,他當然喜歡是做詩的小姐,文人臭氣相投麽。以前聽小姐吟詩,他就站在院子裏,半天都不動彈一下,笑得眯眯的。小姐,秦公子可是很喜歡做醫生的你。你看每次義診,他開心得就象是過節一般。”竹青不放過任何替秦論遊說的機會。


  雲映綠傾傾嘴角,“不說話了,我睡了,明早還有人來接我出去有事。”她拉攏帳幔,把身子縮進床中,遮住了她黯然神傷的麵容。


  “明早是誰來接小姐?那個侍衛?”


  “不是,你見過的。”


  竹青“喔”了一聲,吹滅了燈,也去外屋睡下了。


  她睡得不太沉,聽著裏屋的小姐在床上象烙餅似的,整整翻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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