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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話說左手摸到鬼(下)

  劉煊宸和杜子彬沒喝到半盞茶的功夫,雲映綠隨著小丫環走了出來。


  “太醫,你診出王爺的病嗎?”齊王妃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捏著帕子的兩隻手輕顫著。


  雲映綠抬起眼,如星辰般的瞳眸中帶著幾份羞慚,“齊王妃,我從醫也有幾年了,見過複雜的病患無數,但誰都沒有齊王的病這麽特殊,我從右手換到左手,在心中把所能考慮的都考慮過,還是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王爺脈象微弱,病症深厚,但又隱隱有一股真氣含在其中,若這股真氣戰得過病氣,說不定就有奇跡發生在齊王身上。”


  齊王妃好半天才把雲映綠這一番話琢磨懂了,她歡喜地問道:“太醫是說齊王這病興許有救?”


  “奇跡無所不在,包括醫學,這是連神仙都難以猜測的。”雲映綠很認真地回道。


  “皇上,這位太醫真是深得臣妾歡喜,來呀,看賞。”齊王妃激動得象手足無措,“皇上,日後臣妾能不能常麻煩太醫常到王府中替王爺把把脈、開個方子調理調理身子?”


  劉煊宸意味深長地閉了閉眼,“當然,皇嫂想到雲太醫時,雲太醫會隨叫隨到。雲太醫,還不謝王妃的賞賜。”


  小丫環捧著個盆子,上麵罩著個羅帕,齊王妃掀開,露出兩塊上好的玉佩。


  雲映綠不習慣“賞”這個詞,她所做的一切向來是勞動所得,這一“賞”象有點施舍的成份,令人心中不舒服。


  她隻是遲疑了下,杜子彬不動聲色從後麵推了她一把,她剛好走到齊王妃麵前,無奈接過那對玉佩,“謝謝!”她禮貌地說道,回轉身就瞪了杜子彬一眼。


  杜子彬麵無表情地避開她的眼神。


  劉煊宸又和齊王妃聊了幾句家常,然後三人告辭,齊王妃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才轉身回府。


  此時,天色漸灰,雲層很密。夕陽的光線漸漸被四籠的暮色遮掩。


  馬車內慢慢暗了下來,看不清三人的表情。


  “雲太醫,你沒什麽和朕說的嗎?”劉煊宸忽然開口道。


  良久。


  雲映綠抬起頭,手無助地在空中擺了擺,象要抓住什麽來按捺心底的情緒,不慎指尖擦到了劉煊宸的臉腮,他一怔,突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手的冷汗。


  “怎麽?”他的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


  杜子彬神經一下子也緊繃起來。


  “那是個死脈,雖然仍有體溫,但氣息已無,應是剛死不久。”雲映綠穩定了下心神,鎮定地說道,“我怕自己診斷錯誤,特別換了手,仍然是那種脈象。那不是齊王,我細看了下骨節,那應是一個已年過半百之人的手臂,而且是做粗活的人,掌心密布著硬繭,指甲破裂,滿布汙垢。”


  “你有沒嚇到?”劉煊宸一點也不驚訝她的話,他更關心的是雲映綠的感覺。


  雲映綠歎了口氣,“我又不是第一次見死人,以前實習的時候,我還親自解剖過屍體呢!但還是有一點吃驚,為一個剛死的人診脈,我到是第一次。”


  “你的謊言說得蠻溜嗎!”杜子彬在黑暗中哼了一聲,“齊王妃都被你的話說服了,還對你心生好感。”


  “我沒說謊。每個人身上本來就有好細胞與壞細胞,一旦壞細胞打敗了好細胞,人就要生病。但如果人自身的免疫抗體敵得過壞細胞,人就會很健康。”雲映綠不服氣的反駁。


  “巧言令色。”杜子彬閉上眼,心中對雲映綠在齊王府鎮定自若現是大吃一驚。這丫頭並不是處處笨!

  “你做得很好,你說的這一番話,正巧是王妃想聽到的。今天,朕突然闖進齊王府,他們沒來得及準備,情急之下怕是打死了一個傭仆代替。”劉煊宸陰寒地傾傾嘴角,“朕今日算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測,杜卿,這算不算是咱們君臣今天收獲的一個奇跡?”


  “是的,皇上,確是一個奇跡。微臣一見著小王子,心中就驚了半截,一個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男人,是無法生兒育女的。皇上,如此推算,齊王五年之前,怕就已痊愈了?”杜子彬說道。


  “杜卿聰明,”劉煊宸讚賞地點點頭,“朕從登基那天起,就一直注意著齊王府,飛王子不是關健,他是齊王沒病之前,王妃懷上的。真正的關健是王妃的前言不搭後語,王府中處處透著詭異,什麽有異味啊,什麽王爺不願見人啊!一個口不能言的人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


  “還有床前的布鞋,錦簾後站著的男人。”雲映綠插話道,“一個癱瘓在床的人是不需要鞋的,那個人躲在簾子後,一定是見不得別人的人。”


  “皇上,”杜子彬握了握拳,脫口說道,“以後請不要再讓雲太醫身處那樣的險境了,她……手無寸鐵,又無縛雞之力,那樣太危險了。”


  劉煊宸眯細了眼,神情複雜地抿著唇,沒有作聲。


  “能有什麽危險,我就一個看病的,對別人能有什麽影響,你想太多了。”雲映綠不解地眨眨眼。


  杜子彬歎氣,剛剛還誇她呢,現在呆勁又上來了。她現在不知道自己已經屬於齊王要滅口的人之一嗎?

  “朕尋思著齊王應是這兩年才痊愈的,不然前幾年為何沒有動靜的?宮中有人做他的內應,這人身份還不低,朕真要好好琢磨琢磨。”劉煊宸避開了杜子彬的問話,繼續剛才的話題。


  “是哪位太醫有這麽大的能耐?”杜子彬蹙起了眉。


  “解鈴還需係鈴人。”劉煊宸幽幽地吐了口氣。


  杜子彬愕然地抬起頭,“皇上,那人不是死去好多年了嗎?”


  “雲太醫不是說過嗎?奇跡無所不在,包括起死回生。”劉煊宸勾起嘴角。


  “劉皇上,奇跡不包括起死回生,醫學上目前沒有這樣的先例。”雲映綠特地解釋道。


  “哈哈,侍衛,來,撩起車簾,讓朕吹吹風,今兒事情錯綜複雜,朕頭昏昏的。”


  侍衛把馬車緩緩停在路邊,跳下車,卷起車廂的兩麵簾子,溫涼的夜風徐徐襲來,劉煊宸舒適地半躺著,轉身看向點起一盞盞燈籠的店鋪。


  燈籠如星河,街人如潮水,好一幅熱鬧非凡的勝景。


  “這是朕的江山,朕好不容易才建成這樣的繁華和安寧,朕怎舍得讓那些狂妄之徒來毀壞,不,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劉煊宸絮絮念叨,心中並無懼意,隻覺好笑和悲哀。


  杜子彬敬佩地瞟了眼劉煊宸,警覺地巡視著四周,皇上雖身著便服,但剛從齊王府出來,他怕會被有心人算計。


  雲映綠隻當是坐三輪車逛夜市,愜意得很,她傾身趴在車廂邊,興奮地張望著一家家店鋪。


  忽然間,她感覺到腦後一陣冷風襲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劉煊宸的笑容陡然寒凝,閃電般出手,抱起雲映綠,身子輕靈如乳燕,躍出馬車,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個圈,穩穩地站定。


  杜子彬驚得瞠目結舌。


  一支細巧的袖箭晃悠悠地釘在雲映綠先前的座位之上。


  侍衛們紛紛飛速下馬,撥出劍瞪向四周。街市喧鬧依舊,人人臉色平靜,沒有一點點異常。


  “好大的膽子,敢動朕的人。”劉煊宸震怒之下,大喊一聲,“禁衛軍呢?朕不開口下旨,你們就真的不動了嗎?”


  嘩啦啦聲響,原來在周圍的人流中還隱藏著幾十名內宮的禁衛軍。他們為了不讓劉煊宸的身份太顯露,隻是遠遠地尾隨著。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而且這目標不是衝著皇上,而是衝著皇上身邊的雲太醫,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就沒現身。


  劉煊宸這一喝聲,禁衛軍現身,街市上一片混亂,但把附近的屋頂、樹梢和店鋪都搜了個遍,也沒搜出個眉目來。


  “皇上,這人可能本意是嚇唬下雲太醫,並不是真的想傷害她。人應早已逃遠了。”禁衛軍頭領拱手稟道。


  “你到說得輕巧,嚇唬?若那箭真的刺中了雲太醫,你能用命抵嗎?”


  “微臣失職,請聖上治罪。”


  雲映綠哪裏見過這種陣式,腿軟得站都站不住,隻得攀在劉煊宸的手臂上,忍不住的渾身輕顫。


  “劉皇上,說不定這是個孩子的惡作劇。”她好半天才恢複了正常,長睫撲閃撲閃,自我解嘲道。


  沒人回應她的話。


  “你們繼續留著這裏搜查,朕把雲太醫帶回宮,看有沒哪裏傷著。”劉煊宸的眉心凝成幾道深深的印痕。


  雲映綠忙站直了身子,“劉皇上,我就是醫生,我確定我沒傷著。天色這麽晚,這裏離我家不遠,我直接回家好了。”


  劉煊宸的眉峰還是不能展開,“朕怎麽能放心呢,若是那凶手再尋到你府上,有個意外,朕不在你身邊,如何是好?”


  “劉皇上,我好象還沒那麽出名,也沒和什麽有結仇。”雲映綠婉轉地說道,“我今天連招呼也沒和爹娘打,就直接進了宮。這會還不回去,我爹娘不知擔心成什麽樣呢!”


  劉煊宸眯起眼瞅了她好一會,“那好吧,朕送你回家,然後留兩個侍衛保護你。從明日起,你和你爹娘說一聲,搬進皇宮住一陣子。不準抗旨,朕對你已經讓步很多了。”


  雲映綠硬生生地把欲出口的抗議咽下,無奈地低下頭。


  “杜大人,你也一並上車吧!”劉煊宸衝著一直沉思不語、臉色嚴肅的杜子彬說道。


  杜子彬沉重地點了點頭。


  一隊禁衛軍護著馬車,浩浩蕩蕩往雲府駛去。


  雲府大門前,竹青已經把脖子都仰酸了,一看見有馬車過來,喜不迭地跑過來,看到雲映綠由人扶下馬車,一句“小姐”被跟在後麵的一個威儀的男人和杜子彬給嚇得咽了回去。


  老天,還有官兵呢!小姐犯法了嗎?

  “這就是我家。”雲映綠扶扶醫帽,指指身後高大的豪宅,客氣地說,“你要進來喝杯茶嗎?”


  劉煊宸掃視了一下夜色中隱約可見的亭台樓閣,沒想到雲映綠的家境這般優裕,難怪對錢財看得那麽輕,他搖了搖頭,“下次吧!你好生歇息!”他拍拍雲映綠的肩,對身後的兩個侍衛使了下眼色,兩個侍衛瞬即消失在夜色中,怕是攀上雲府中某棵樹,藏著去了。


  “那再見!”雲映綠乖巧地退到牆角,讓馬車先通過。


  “不,我等你進去,再走。”劉煊宸怕驚著雲府的人,自動把“朕”改成了“我”。


  雲映綠笑笑,點點頭,轉身進去了。


  雲府的大門徐徐合上。


  劉煊宸怔了會,抬腳上馬車,見到杜子彬還立在路邊,問道:“杜大人,你不上車嗎?”


  杜子彬恭敬地上前拱著手,“皇上,臣也已經到家了。”


  “呃?”劉煊宸訝異地揚了下眉尾,“你和雲太醫住一起?”


  “不,微臣和她是鄰居。”杜子彬不敢隱瞞,指指雲府隔壁的另一座幽靜的庭院。


  “可是你不是對朕說你不認識雲太醫嗎?”


  杜子彬窘迫地低下頭,“微臣那時……有難言之隱。”


  “你也有難言之隱呀,找雲太醫看看不就行了。”


  “微臣這難言之隱,雲太醫看不好。”杜子彬臉不禁脹得通紅。


  劉煊宸深究地凝視著他,好半晌才點了下頭,“那好吧,既然杜卿與雲太醫住隔壁,雲太醫的安全,朕就放心了。”


  說完,他放下車簾,馬車駛向夜色之中。


  一路之上,劉煊宸一直在想,能讓杜子彬難言之隱的東東到底是什麽呢?


  而站在路邊的杜子彬,平生第一次陷進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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