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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話說爭風吃醋(上)

  “似霧中花,似風前雪,似雨餘雲。本自無情,點萍成緣,卻又多情。西湖南陌東城。甚管定,年年送春。薄幸東風,薄情遊子,薄命佳人。”


  女子歌聲,起初聲線清零、漸轉溫,續以幽遠,結以相思。最後一句,她又反複吟唱,更覺曲意淒婉、幽怨。


  旁邊的人連聲叫好,聽得動情不乏落淚的大有人在。


  女子下去換衣,歌聲暫歇,樂器上場,琵琶主音,其他樂器仗樂。


  雲映綠感慨自己沒有什麽藝術細胞,她覺得那個彈琵琶的人,大弦小弦交錯爭鳴,節奏有序,聽著有些功夫,但她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感覺就一個字“吵”。


  掌聲是一陣接著一陣,紗簾倏被揭開,又幾個身著勁裝的女子站上歌台,邊舞邊唱,歌與舞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舞作罷,仍又是琵琶彈奏,別的人聽得不亦樂乎,雲映綠卻有些坐不住了。她四下張望,那個秦大公子呢,這一會可不短呀!


  先前那個桃紅姑娘在別人的叫喚聲中,又上了台。她風擺楊柳似的撩開紗簾,去映綠恰巧看過去。


  她愕然得呼吸差點停止。


  紗簾後彈奏琵琶之人竟然是秦論,而站在台上的桃紅同樣震愕地發現坐在下麵的雲爾青公子身著素淨的女裝。


  “桃紅姑娘,再唱一曲雲爾青公子的《閨中怨》。”台下的人高呼。


  桃紅愣愣著,徐徐拉開臉上的紗巾,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情,突地,她眼中湧出滿眶的淚水,掉過頭就往後台跑去。


  現場一片大亂。


  歌館主人幫讓台下站立的歌妓上台扭動腰肢,跳起了豔舞,場下的雜亂才微微平息。


  雲映綠眨眨眼,她想起來了,這位桃紅姑娘是她在聚賢樓遇到的那位青樓女子。


  “雲爾青。”身後傳來一聲嬌呼,雲映綠轉過身,小桃紅又蒙上了麵巾,雙目咄咄地瞪著她,“這兩年,你把我們全騙了。你騙了我們姐妹們的信任,騙了我們的感情,還……。”美目緩緩流轉,瞟向正在走過來的俊美男子。


  這個一向眼高於天的男子突然跑進歌館,用大把的銀子,要求她今晚吟唱雲爾青的詩詞,甚至還親自調弦奏樂。她心生竊喜,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當她站在歌台上時,看到台下坐著的清麗女子,才知他放下身架,隻不過想搏別人一笑。


  “我對你有過什麽承諾沒做到嗎?”雲映綠忐忑不安地問道。


  “我說一個男子怎麽會那麽懂女兒心思呢,原來你是女扮男裝。你這不是騙人嗎?”桃紅羞惱得淚水淋淋。


  雲映綠揉揉鼻子,覺得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映綠,我如此丟臉的演出,有沒讓你心情好一點?”秦論動動十指,許久不彈琵琶了,今兒一彈,別說,手還酸著呢!


  他溫柔的眸光專注地罩著雲映綠,一絲一毫的餘光都沒撒向滿臉期待地看著他的桃紅。


  雲映綠心神一怔,他原來是為她的。“我心情已經好多了。”


  秦論含笑牽過她的手,“那我們回府吧,不然伯母下次一定不同意我帶你出來了。”


  桃紅痛楚地閉上眼,真的會錯了意。


  雲爾青擅知女兒心,擒獲男人心也一樣擅長。她真是好妒忌又好羨慕。


  “聽到自己的詩被別人吟唱,有什麽感覺?”秦論問道。


  兩人踏著月色,往馬車走去。


  “你說剛剛唱的是我寫的?”雲映綠大驚,想不到,她還那麽有才。


  “嗯,你忘了?”秦論挑挑眉,掀開車簾,扶著她上了馬車。


  “最近真的很健忘。”雲映綠悻悻一笑,“不過那詩聽著很委屈似的。”


  “映綠,以前的事就象是一扇門,關上了就關上,你不要總想著回頭看。今天過得開心嗎?”馬車內一團漆黑,他慢慢挪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


  雲映綠象是在沉思,好半天才開口,“秦公子,我有點好奇,你愛穿豔衣,又會彈琵琶,你喜歡女子嗎?”


  秦論一愣,哈哈大笑,“映綠,你是不是懷疑這個,才說我們彼此了解不夠的?”


  “也不全是。”雲映綠老實地回道。


  “映綠,我們秦家做的兩塊生意,一個是藥莊,一個是棺材鋪。天天麵對的不是病人,就是死人,久而久之,心情總壓抑著。我穿彩衣,就想調節下心情,明快的色彩會讓人心情輕鬆一點,至於彈琵琶,那是為了發泄心中煩悶時才學的。樂器之中,我覺得隻有琵琶表現情感強烈。”


  雲映綠一驚,不禁對秦論有點刮目相看。這人心理學學得不錯。“那你天天掛著個笑臉,並不是因為真正開心,也是為了調節心情。”


  “我煩心的事也多,比如你遲遲不肯允婚,我就一籌莫展,不知怎麽做才能讓你點頭,唉!”秦論是唱作俱佳。


  雲映綠抱歉地低下頭,“對不起,我……暫時還不想結婚,我對這裏的生活還不太適應,也不知這裏會呆多久……”


  她嘀嘀咕咕的,馬車又顛簸著,秦論就聽見了第一句,“那我們暫時不結婚,先定婚如何?”


  “定婚呀……。”雲映綠擰著眉,沒有作聲。


  秦論歎氣,這一天下來,似乎沒什麽進展。


  沒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要不直接來強的?秦論挽著雲映綠,步下馬車,借著風燈的微光,凝視著她皎美的清顏。


  “明早我來接你去藥莊。”像是不經意,他的手一帶,唇擦過她的耳腮。


  雲映綠不太自然地拂拂秀發,“明天,明天……我有。。。。。”


  “就這麽說定了!”秦論沒給她找借口的機會,直接堵住了她的嘴。“進去吧,我用目光送你。”


  雲映綠輕笑揮揮手,門倌點著燈籠迎了上來。


  新月高掛,夜風輕拂。


  雲映綠由門倌陪著,往後花園的繡樓送去。路經圍牆之時,她習慣地抬起頭,看向她常趴著的那截圍牆。


  “呃!”她突地捂住了嘴,停下了腳步。


  牆頭邊,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著,隔了這麽遠,都能感到他散發出的懾人氣勢。


  “門倌大爺,你先回去,這幾步路,我自己走。”雲映綠低聲說道。


  “那我把燈籠留給小姐。”門倌說。


  “不需要的,你路上慢點。”


  等門倌走遠,雲映綠象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往牆頭走去,心緊張得怦怦直跳,她暗暗祈禱上帝千萬不要讓杜子彬盤問她拓夫的事,她不擅撒謊,在他嚴厲的口氣中,她抵抗不了多久的。


  “知道現在什麽時辰了嗎?”杜子彬的口氣比怕女兒出事的老媽還老媽。


  他站在這裏,雙肩都沾滿了露水,才看到有人姍姍回府。


  “我沒手表,搞不清具體的時間,差不多是半夜了。”雲映綠的態度很好。


  “雲小姐,你真的讓我失望。”杜子彬咬牙切齒地說道。


  “對不起。”雲映綠心中想的是拓夫那回事。


  “你還敢說對不起,你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秦公子,頭一轉,卻與他手牽手,大堂廣眾之下出雙入對,孤男寡女一直呆到深夜,你這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杜子彬的身影與夜色融在一起,有抹不同尋常的光亮在他眼中浮湧而出,微微閃動。


  雲映綠一臉呆愕,“這能代表什麽,正常交友啊!”


  “你簡直是無可救藥了,”杜子彬真的好嘔,雲夫人都幹嗎了,什麽都不教給她嗎?他隻得鄰居兼母職,苦口婆心道,“你今天與秦公子那樣就代表你已經做好了嫁給他的準備,在你的心中,他就是你的準夫婿。”


  這話一句句從自己口中說出來,杜子彬都替自己心戚戚的。


  他與她定婚四年,兩人都沒說過話,莫談牽手了,而她和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秦公子就如此親熱。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呀。


  “哦!”雲映綠見他不問拓夫的事,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你太小題大做,他今天陪我逛街,然後一起吃個飯,所有舉止都不出格,你別想歪了。”


  “我想歪?”杜子彬啞然失笑,他若是歪,這世上就沒正的人了。


  “我問你,你是決定要嫁給秦公子了嗎?”如果是這樣,他就死心,再不看她,再不管她。


  雲映綠麵無表情地抬起頭,“杜大人,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許多次了。”


  真是瘋了,她還理直氣壯,好象他很長舌似的。“雲小姐,如果是這樣,你下次想逛街,就不能再與秦公子出雙入對,不然,會讓你爹爹顏麵盡失的。”


  “那我能和誰去?”雲映綠謙虛地請教。


  “竹青,你爹娘,你的親人都可以。”夜色溶溶,他的眸光清澈澄明,有種心緒在其中,溫柔而寧靜。“若他們都沒有空,我也……可以陪你。”


  有些淺淺的心事,有個特別的人,曾被無聲在掩藏在歲月深深處。原以為它們會隨著時光而流逝,不再浮起。


  可是,可是,哪知人的思念和留戀有著獨立的生命,不為人心所左右,隻在不被提起的角落裏,寂寞而固執地生長,於驀然回首時,開出令人眩目的花。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無可阻,竟也無可言。


  在他幽深的目光裏,雲映綠忽然感到慌,心撲通撲通的,不知怎的就跳得亂了。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下次不管做什麽,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他聲音淡淡的,說完轉身下了石塊。


  “杜……杜大人,其實也沒什麽事……我就是想問問,你說隻有親人能陪我,那你……是我什麽親?”


  杜子彬沒有回頭,好一會,才聽到他認真地說:“我們不是親鄰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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