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不是冤家不聚頭
卿子瑄看著衝出去的人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內心同樣難受,恐怕不會比她好過,為了這樣的複國大事,犧牲自己的未婚妻,饒是誰也不能接受吧。
重陽沒有讓後麵的人有機會追到自己,卻在衝出大門時,迎麵撞到了一個人,而且是撞滿懷,隻聽頭頂上,那人發出一聲悶哼,重陽慌忙抬起淚眼看向被撞的人,臉上是如同見到鬼一般驚恐的表情。
他,他怎麽會到這裏來?這麽快!
不,他不能在這裏,裏麵的人正要討伐他,他來這裏,豈不是送死!
不顧來人還沒緩過勁來的痛苦,重陽拉著他便狂奔起來:“快跑!”
那人被她一路拽著,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左衝右突,一直跑到了城郊的一座荒山上,終於停了下來。
實在是跑不動了,重陽背靠著一棵高大的鬆樹,彎著腰,不住地喘氣,那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原來,剛才與重陽相撞的不是別人,正是來地雲國親自尋找她的天秦國當朝皇帝慕晨譽。
他一身寶藍色錦袍加身,五官俊美不凡,此刻卻和重陽一同站在樹下喘著粗氣,樣子稍稍有些狼狽。
重陽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嘴裏恨道:“哎,你怎麽回事?不在皇宮裏待著,到處跑什麽?”
慕晨譽真是覺得莫名其妙,被這個醜女人逮著就往這荒山上跑,完了,還被她凶,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不對,她是知道的,她剛才可是質問他為什麽不在皇宮裏待著,跑這裏來幹什麽。
可是,她是誰,怎麽會知道他?
與其自己猜,不如親自問:“這位姑娘認識在下?”
慕晨譽禮貌開口。
嘖嘖,他還真是難得用這麽好的語氣跟她說話,今天可算是頭一回,當然,在落霞鎮時,他的態度也還是不錯的。
總之,她隻要不是董舒顏,他的脾氣都還能過得去。
重陽自顧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也沒空搭理他。
見她不說話,慕晨譽仔細觀察起她來:頭發黑亮,濃密,與某人很想像,五官中最突出的就是眼睛,夠亮,夠靈動。
等等,為什麽這兩樣都與某人重合,而別的地方不用看了,他雖然不懂易容術,可他很清楚,她身邊有易容高手。
一把抓住女子的手,他的眼中是急切和熱辣的目光,他牢牢看著她,不想漏掉一絲一毫。
“你……”重陽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抓住自己的手,還用那種色眯眯的眼光看著自己。
“你想幹嘛?”她有些害怕。
“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慕晨譽一個猛拉,將女子緊緊擁入懷中,深深吸氣,是了,幽蘭香,沒錯,隻有她身上才有的香,閉上眼,享受擁她在懷的美妙滋味,他想永遠都不放手,就這樣直到天荒。
“慕晨譽,你不要這樣,你不能在這裏,很危險。”雖然貪婪他的懷抱,可是理智還沒有離開她,她焦急道。
“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慕晨譽根本忽略她的話,隻是加大力道緊擁著她,深情道。
“你……不要這樣。”重陽在他懷裏掙紮著,想要麵對麵跟他說話,可是他的力量好大,她根本無法擺脫他。
好吧,不能,就深陷,停止無謂的掙紮,重陽似乎也感覺頭有些暈眩,天知道,她竟然是如此懷念他的懷抱,寬闊溫暖,難怪玉蓮她們會如此喜歡他,他竟是如此有魅力的男子。
為什麽自己以前沒有感覺到?
是了,她不曾有那樣的機會,不曾。
一想到此,重陽有些怒了,使勁掙開,怒視他:“慕晨譽,你是怎麽回事?怎麽能隨便抱著個女人就說胡話?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找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她死了!”
“不,沒有,她沒死!她隻是逃了,她嫌我對她不好,所以她選擇逃離,可是,她離開,才讓我明白,我是多麽愛她,如果沒有她,我寧願不獨活。”
“別說傻話了,當初你要是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可能不會選擇死掉的。”
“我說了,她沒死,我敢肯定,你就是她,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慕晨譽說完,再次逼上來。
“不,別,請你離我遠一點。”重陽邊說著,邊往後退。
“你在對別人的未婚妻做什麽?”一個男聲突兀地響起,讓慕晨譽和重陽同時停止的腳下的動作。
重陽看向來人,一身白衣,一副白色麵具,麵具下的森冷目光正死死盯著慕晨譽,而他身後,還跟著幾十個人,他們的目光同樣帶著冷漠。
不好,他們一定是來抓他的。
想到此,重陽忽地跑到慕晨譽身前,將他擋在自己身後,像老母雞護小雞一般,把他護得結結實實,她的目光同樣冷漠,聲音冰冷堅硬:“你們不能動他,如果要動他,就先殺了我。”
“重陽,你知道,我們要做的是什麽事嗎?快走開!”卿子瑄對她怒喝道。
“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麽,總之我不會讓你們動他。”
“他以前如此對你,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幫他?”
“教主,別跟她廢話,抓住那狗皇帝再說。”旁邊有人吼道,一群人隨聲附和。
“你們不許傷害他!”重陽幾乎嘶啞著嗓子道,她依舊擋在他的身前。
卿子瑄見情況如此,忽而眼睛一轉,忙改口道:“重陽,你如此做,無非是讓他對你有個好印象,這又是何苦,當初可是你設下引他來此的計,為什麽今日又如此護著他?”
自己設的計?重陽被卿子瑄的話弄得有些發懵。
“難道不是?要不然,他怎麽會來?不是你引來的?”卿子瑄繼續冷冷道。
“我……沒有。”她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她在這裏,他也不會來,她真的是引他來此的罪魁禍首,即使是無心的,也是事實。
無力垂下手臂,重陽淚流滿麵,嘴裏小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這裏找我,對不起。”
慕晨譽根本沒有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他隻是一把抱住痛哭流泣的重陽,輕聲安慰道:“傻丫頭,我說過,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我不會再失去第二次,不管是不是你引我來的,我都心甘情願來了,你們是荊國的後裔,我也已知曉,可我已顧不了這許多,我隻知道,我愛你,一直愛的都是你,從你扮男人當街調戲女子,我就已被你深深吸引,隻是我不願意去麵對罷了。
你那麽美好,純真,而我肩負著家國使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傷害你,你或許還不知道,樂芙蓉是東海駿派到我身邊的細作,是她的家人將天秦國的軍事部署透給了地雲,才讓他們有機會奪得了那幾個邊城。
然而,我也不弱,他身邊的蓮妃也是我的人,至於我們的孩子,交給她,隻是讓她沒有機會對孩子下手,如果由你來撫養我們的孩子,我怕有人遲早會對孩子下手。
東海駿一直對你不死心,他不會讓孩子成為你的牽掛,他一定會想辦法對付他的,而樂芙蓉不同,她本就是他的人,可表麵上她還是我的妃,孩子交到她手上,若有任何差池,她都脫不了幹係,人永遠都會先考慮自己,再考慮別人,即使是主子的命令,她也不會舍了自己去為主子的。
所以,孩子在她那裏,我們都會很放心。”
“那現在呢?現在你要是脫不了身,孩子怎麽辦?”
“不會有事的,他很好,我相信。”慕晨譽再次擁緊懷裏的人,輕鬆道。
重陽突然覺得自己從未被拋棄過,一直隻是她在誤會他而已,可他從來不跟她說這些,她又如何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麽久的日子,那麽長的歲月,他眼睜睜看著她一天天憔悴,眼睜睜看著她用這樣的方式逃避那可怕的宮廷,卻隻能是眼睜睜。
淚順著重陽的眼一直流下,夕陽的餘暉灑在二人身上,竟讓兩人如同菩薩金身一般聖潔。
站在另一邊的人們卻沒有那麽好的心情聽兩人互訴衷腸。
一個聲音道:“教主,快抓住那個狗皇帝吧,難道非要讓這個女人壞了我們的大事嗎?”
“閉嘴。“卿子瑄喝道,隨即,他抬起頭來對重陽道:“重陽,過來。你和他不是一國人,你們注定要敵對,不管你們如何相愛,這是事實,不要在他身邊,他或許會利用你來對付我們。”
這話如同提醒了兩個擁抱著的人,對呀,可以用自己來威脅他們。
“快,勒住我的脖子,利用我把你帶出地雲我,我是重將軍的後人,他們不會不管我的。”重陽急切地想要做什麽,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下,要他掐住自己。
他隻是不動,隻是癡癡地看著她。
“你,你怎麽回事?你快想辦法逃啊。”重陽急得跟什麽似的。
“不,你聽我說。如果那個國家沒有你,我寧願不回去了,我就在這裏,一直陪著你。”
慕晨譽似鐵了心般,捧著重陽的臉,一往情深道。
“你瘋了,我有國家重要嗎?有江山社稷重要嗎?你別傻了。”重陽還是不屈不撓地想要讓他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可那手的主人隻想拿它撫過她的臉,溫柔,繾綣,仿佛就是一輩子。
就在這時,情況卻發生了急轉,呼拉拉,一大隊官兵出現在這個荒坡上,將所有人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所有人大驚失色,連重陽也把眼睛轉向最後出現的官兵,卻被慕晨譽輕輕將臉轉回,聲音依舊帶著蠱惑:“不要看他們,你隻要看著我就好,我保證他們都沒事。”
“慕晨譽,難道是你的人?”卿子瑄猛然醒悟過來。
“當然——不是。”慕晨譽雙手捧著重陽的臉,仍是氣定神閑地轉過頭來對男子道,“這裏是地雲國都,我又有什麽權力帶著軍隊來這裏呢。隻不過我和東海駿有了個約定,他要的不過是那筆寶藏的三分之二,而我要的,是身邊這個女人和天秦國的平安。”
“你……”卿子瑄氣到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用做無謂的爭鬥,那個叫丁覃的小子,是我派人假冒的,至於他手上那把密鑰也是從我手上拿的,大概你會問,我怎麽會有?不妨告訴你們,那把密鑰早就在那荊國皇帝自殺時便落在了我們手中,隻是苦於找不到另外兩把密鑰,所以我們遲遲未行動。
重將軍家的事,他雖早年就已解甲歸田,可記錄卻還在,天秦滅荊後,父皇一直告誡我要密切注意荊的前朝重臣,其中便有其秘密江湖組織天魔教及重將軍之下落。
而這一切不過是在荊尚未滅亡時,便已開始調查。
董家財大,早已在天秦國皇室的監控之下,在舒顏進宮為妃時,父皇便提醒過我,密鑰有可能在她家手中。
做為一個商人,董家從未與朝廷過從甚密,而這次借由修城門一事,他竟然想到要把女兒嫁進宮來,事出必有蹊蹺。
後來暗中察訪,才終於明白,他這麽做,隻是為了讓那些貪戀這批寶藏的人無法拿到藏寶圖,因為那圖就在董家進宮的小姐的身上。
江湖人再厲害,還不敢公然與朝廷作對,於是,他們隻能在外麵幹著急,卻無法進入皇宮後院作案。
那次,你到東宮行刺,不過是帶著僥幸的心理,一是為了刺殺於我,二是為了探聽董家小姐的下落,三是想知道那東西是否平安。
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視之下,你雖武功高強,發現了我派去凝香院的暗衛,可你不知道的是,還有其他人在別處同樣看著你。
凝香院看似不起眼的別院,卻一直都在東宮那座摘星樓下,隻要我登上那裏,便能看到那小院裏的一切。
你時常去那裏傳授董家小姐武藝,並讓她學會離開這個皇宮,可她為了自己的家人選擇留下,所以你沒有更多的機會帶走她。
武林大會,我派去董為卿去往天魔教,想利用你們牽製榮家,沒想到,董家小姐竟誤打誤撞成了武林盟主,此消息傳到我耳中時,差點兒讓我沒穩住笑出聲來。
事實證明,她確實是誤打誤撞,後來她就先行回了宮,以後的事,也無需我在贅述,勝負已分,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這次天魔教恐怕沒機會翻身了,至於你和董家小姐的婚約,我想在她嫁給我以後,已經宣布失效,你就不用再想了。把自己未過門的妻子送到敵人手中,你覺得你還有資格擁有她嗎?
她為我生下孩子,剛才又為了我,甘願讓我把她當作人質,這一切都說明什麽呢?說明她心裏一直有我,而你們,都隻是陪襯。
“不,你錯了,我也可以有他們。”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慕晨譽的脖子上,而持刀的,正是重陽。
她實在聽不下去了,這一團混亂,這一群爾虞我詐的人。
她是什麽?她從頭到尾都隻是別人擺布的棋子,她的愛,她的恨,她的悲,她的怨,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在他眼裏,她可以隨意被掌控,而她渾然不知,她無論做什麽,他都知曉,就是死也一樣。
她突然想到那一晚在客棧發生的事,他是虛情還是假意,可是現在問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太傻,原以為他會甘願為了自己,什麽事都做,甚至放棄江山社稷,卻沒想到,他根本就是本性難移,他做每一件事,都是帶著目的的,就好像當初娶她,在洞房之夜,赤裸裸地說出,他隻是為了她家的錢而娶她。
事實證明,他沒有說錯,他一直是這樣帶著功利的目的來接近她的,到現在也是。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一直想要守護的,竟是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冷心男子,這世間可還有真正的愛情存在。
“慕晨譽,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族人的,就讓我們一起死吧。”說完,她猛地一用力,將他推下身後萬丈懸崖,隨即她也跟著掉了下去,兩個甚至沒來得及和在場的人告別,便消失在懸崖邊。
“重陽——!”卿子瑄的聲音淒厲悠長,在整個懸崖邊回蕩。
所有人都如大夢初醒一般,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天秦國的皇帝就這麽消失了,還有那個他懷裏的女人,她為什麽會那麽做?她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這個問題再也沒有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