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溘然長逝
直到有一天，慕晨譽深夜還在書房裏批閱奏章，心緒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那叫心的地方總是一扯一扯地疼，疼地他直想撞牆。
不會自己也生病了吧？
卻在這時，有侍衛匆匆跑進來報：“啟稟陛下，鳳儀宮有消息傳來，皇後娘娘大口大口吐血，恐怕命不久矣。”
“什麽！？”手上的大宗奏章被慕晨譽的動作帶到了地上，發出嘩嘩的響聲，他的眼睛瞬間睜大，臉上的表情太過震驚。
突然心口的疼痛再次傳來，難道這就是原因？隻因她就快離開人世！
怎麽會這樣？慕晨譽重重坐回椅榻，整個人呆在當場，心處的疼痛再次傳來，他忙彎身用手撫住心口處。
“皇上，你怎麽了？”一旁侍候的太監大急。
慕晨譽的表情痛苦不堪，卻強撐住道：“快……擺駕……鳳儀宮……朕要去見……皇後……最後一麵。”
“皇上，你不能去，皇後娘娘的病會傳染。”太監總管一臉急色。
“這是聖旨，誰敢違抗！”慕晨譽用盡最後的力氣吼道。
侍從們忙將他扶起上了龍輦，匆匆朝鳳儀宮走去。
偌大的宮殿內，到處是藥味，濃重地讓人無法接受，整個宮殿也死氣沉沉的，氣氛壓抑地如同活墳墓。
當慕晨譽帶著一臉急色走近董舒顏的床榻前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多久不曾見到她，半年吧，她已病了快半年，而這半年時光，她竟然成了如此模樣：秀發如同枯草一般，毫無光澤，本應是如玉的麵龐，現在瘦得顴骨高聳，眼窩深陷，眼底的青黑清晰可見，還有那曾經如花一般的粉唇，如今是深紅，下巴尖尖的，露在被子外的手，讓人不忍細看，那根根骨節凸在外麵，完全就是皮包骨。
慕晨譽的鼻子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她真要離自己去了嗎？為什麽她都不能好好跟他說句話，就要這樣離開。
香兒和一宮的宮女們跪在地上，給新帝請安，卻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隻好繼續跪在那裏。
已是深冬季節，室內燃著火盆，令屋子內的藥味得到了蒸騰。
“太醫怎麽說，娘娘可還有救？”慕晨譽指著床上的董舒顏道。
“皇上，太醫說，這個病是治不好的，讓奴婢們早做準備。”
“準備什麽，準備什麽？”慕晨譽的質問聲一聲高過一聲。
他的怒吼終於讓董舒顏緩緩睜開了眼，那眼早已沒了往日的光彩，是一片死灰。
“皇……上，不要……怪……他們，咳……咳……”一連串的咳嗽從她喉間發出，慕晨譽忙俯下身來坐在床邊扶起她，替她撫著胸口順氣。
香兒則慌忙遞上一方雪白絹帕，便見董舒顏用那絹帕捂住胸口一陣猛咳，再拉開時，滿帕腥紅的血，看得慕晨譽眼睛再次睜大，連太陽穴處的青筋也一跳一跳的。
“舒顏，怎麽會這樣？告訴朕，為什麽你病成這樣，也不跟朕說一聲，你真的忍心撇下朕，一個人離開嗎？”
聽著這一聲聲呼喚，董舒顏幾乎帶著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慕晨譽，他正抱著自己坐在床邊，他的懷抱好溫暖，好溫暖，可他們的緣分好淺好淺。
從她嫁進宮到今時今日，足有五年時間，五年裏，他們幾乎沒有什麽溫馨的交流，傷害，傷害，不斷的傷害，誤會，讓他們越走越遠。
他有他的後宮三千，她不過是其中之一，他們有了孩子，他卻強硬地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如今，她終於要解脫了，他卻如此深情地來到她身邊，稱呼她的閨名，想到此，董舒顏隻是虛弱地笑了笑。
“皇……上，舒顏……福薄，不能……在皇上……身邊……咳……”不待她把話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慕晨譽忙捂住她的嘴，眼中仍是一片急色：“你別說了，朕知道你要說什麽，朕答應你，不會讓你一直孤單，總有一天，朕一定會去陪你的，不管你走到哪裏，朕都一定會找到你，你放心。”
這話似在說著誓言，找到自己？董舒顏的心裏有一絲冷笑，他是說的真的嗎？他要到哪裏去找自己呢？陰曹地府？
俗語不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可要死的是自己，不是他，他又何必要急於表白自己呢？
隻是苦了那個孩子，或許以後，都不會有機會再見他，奈何他姓慕，不姓董，也隻能如此了。
想到此，仿似受到了什麽召喚，又仿似回光返照一般，董舒顏忽然離開慕晨譽的懷抱，坐直身體，眼中是動人的光彩，她開口道：“皇上答應臣妾一件事，臣妾死也甘心。”
“說吧，朕答應你。”慕晨譽答得飛快，他也知道若是死亡走近她，他是無法阻止的。
“在臣妾死後，請放丫環香兒離開皇宮，她是臣妾的陪嫁丫頭，如今也快滿二十五歲的，早該放出宮去了，隻因臣妾的病才拖著沒走成，所以務請皇上答應，放她離開。”
“好。”慕晨譽的長睫輕顫著，深情的目光專注於她的身上，隻希望多看她幾眼，盡管此刻的她早已沒了天姿國色。
他多想再多回顧一下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從那日她調戲宛儀開始，到後來的癡癡纏纏。
“舒顏告訴朕，可有怨過，可有恨過？”慕晨譽哽咽道。
“舒顏不恨，也不怨，這是舒顏的命，怪不得誰，隻希望皇上好好待皇兒，讓臣妾泉下也能瞑目。”
再次撒下一串串淚珠，董舒顏心道，差不多了吧，隨即又是一陣猛咳，然後是更多的血從口中溢出，最後，董舒顏重重倒在了慕晨譽的懷中，帶著一絲安詳的笑容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舒顏，舒顏……”一迭聲的呼喊從慕晨譽的口中呼出，女子卻再無反應，任憑男子如何搖晃她的身體，她也隻是不理。
“快傳太醫，快！”慕晨譽朝地上跪著的宮女太監們吼道。
有人便匆匆叫來了太醫。
“皇上節哀，皇後娘娘她……去了。”太醫宣布著最後的結果，卻引來新帝的暴怒：“來人，把這個庸醫給朕拖出去斬了！”
“皇上，冤枉啊，冤枉，皇後娘娘她真的薨了！”太醫老淚縱橫，為自己即將被斬的命運。
香兒也跪下替太醫求情道：“皇上息怒，皇後娘娘向來仁慈，她不會忍心看著有人為她而死，請皇上收回成命，不要讓娘娘泉下也不能瞑目。”香兒說得泣不成聲，淚水幾乎流成河。
慕晨譽狠狠閉了閉眼睛，將那痛苦的淚水逼回眼眶：“若是她真有知，她就該親口來求朕，而不是躺在那裏一動未動。
香兒一驚，以為慕晨譽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再看向皇帝的臉時，才看到，同樣有淚在他的臉上出現。
虛驚一場，香兒仍虔誠地跪在那裏，磕頭求饒，太醫也同樣如此。
最後，慕晨譽隻吼道：“滾，通通給朕滾出去，讓朕再陪著皇後說會兒話，她以前從不肯和朕說話，現在讓朕一次和她說個夠。”
香兒暗自心驚，不知道皇帝要和小姐說多久，要是他一直不撒手，可就不好辦了。
想到此，香兒忙稟道：“皇上，娘娘已經去了，您千萬要節哀，不要讓娘娘去得不安心。”
說完，還不忘吸吸鼻子，淚水依舊滴落不斷，為小姐，也為自己，終於要離開皇宮了，是不是該喜極而泣？
然後方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