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不到黃河心不死
蘭興洛說的狗,正是繡衣安插在柳劍山莊的眼線,半年前被揪出身份就一直囚在柳劍山莊的地牢裏,繡衣不來要人,蘭劍和也不敢殺,如今,豈不是放走他的最佳時機?
柳劍山莊完全可以用逐他出莊的借口置身事外,讓那眼線將消息帶下山,到時繡衣怎麽對付黎沉秋,對付新任七殺和其同夥,就和柳劍山莊無關了。
迎著蘭興洛催促目光,蘭劍和嘿嘿冷笑:“爹在這裏好好我這就去逐人。”說罷,匆匆出門。
木門吱呀合上,腳步聲離遠,臥房內隻餘盤坐臥榻的蘭興洛一人。
“黎,沉,秋~~”
陰暗中,蘭興洛目光陰毒如蛇,一字一句咬著恨意滔天聲音說出那個名字後,此地才歸於沉寂。
~~
太白山上,突然起了風雪。
柳劍山莊過後的上山山道隻有一小段,蕭淩妖和孟浪擦過柳劍山莊,又策馬走了半炷香,山道就已經斷絕,再往上,雲深處有茂密的林子,有光禿禿裸露的山石,更有滿目蒼白,眼下,又添充塞了整個天地的紛飛白毛。
頂著狂亂的風雪,兩人相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堅定後,齊齊下馬。
嘎吱嘎吱。
踩著足以沒住小腿的厚厚積雪,兩人開始用雙足開始丈量這座被稱作劍道聖地的高山。
跟在孟浪身後盯著孟浪摸索前進的背影,蕭淩妖既有些想笑,心中又湧出些許暖意。
想笑的是,明明自己都與他說了尚未抵達傳聞中令那些求道問劍者殞命的高度,沿途肯定不可能有什麽神兵利器,可孟浪非得本著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人的原則,走過的每寸土地都要仔仔細細翻找一番,生怕錯漏一片鐵片。
而暖心的則是,遇到某些較為險峻的道,孟浪必定會將自己攔住,身先士卒上去探查無誤了,才會佯裝不耐煩地催促自己前進。
蕭淩妖心裏,已覺孟浪這人人如其名,倒是有點意思。
於風雪中攀爬了許久,周圍寒意漸盛。
若有尋常人裹著棉服上來,早該招架不住,蕭淩妖和孟浪身為下三品武人,也漸漸有點力不從心,氣機不住流轉,努力驅散那隨風雪鋪天蓋地而來的寒意,幾度歇歇停停,步伐放緩。
風雪呼嘯,蕭淩妖心中一動,霍然停步回望身後。
孟浪走了七八丈,這才察覺到身後沒了動靜,回過頭道:“怎麽了?”
蕭淩妖臉色凝重:“有人來了。”
“有人?”
孟浪順著蕭淩妖目光向山下張望,那裏除了兩人留下腳印,便是重重密林,狂亂迷人眼的風雪,哪裏有什麽人影。
孟浪無奈道:“蕭兄弟,眼下可不是說笑的時候。”
他看得出來,蕭淩妖氣機微弱,顯然也是一名下三品武人,但連他這樣下三品中頂尖的七品武人都沒感覺到什麽,蕭淩妖又如何能感覺到後邊異常?
可隨即,孟浪瞳孔微微地倏縮。
雪風吹得他麵容生疼,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但他仍然努力大睜眼睛,越過蕭淩妖腦袋死死盯住兩人來時的路。
兩行腳印盡頭,那半空裏紛紛揚揚鋪泄而下的雪粉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有人從風雪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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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形極快,如驚鴻照影,往往足尖一點,便輕巧飄上數丈,沒有在雪地上留下多少痕跡,漫天的風雪於他,徹骨的寒意於他,如若無物。
那是一名與孟浪年紀相仿的青年,眉目淡淡,膚如女子般霜白,自有一股化不開的冷意,仿佛天生就該生於冰天雪地之中。
上三品!
而在其眉目間,蕭淩妖隱約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影子。
這一瞬間,蕭淩妖已猜到青年身份。
感受到隨青年趨近的那股意味難明的壓迫感,蕭淩妖用力咬了咬舌尖,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平靜些。
孟浪則顯得坦然許多,他竟向那青年招手:“兄台,這裏這裏!”
看清青年身手的時候,他也猜到對方上三品高手的實力,荒郊野嶺的,遇到一位陌生的高手並非好事,但孟浪天生樂觀,心想反正雙方已照麵了,再警惕,在上三品高手手中也隻是一劍的事,還不如坦坦蕩蕩些。
那青年也不知本就有意停留還是應孟浪招呼,在近蕭淩妖五丈左右的位置高高躍起,立在橫出一截的樹枝上,單手扶著粗壯樹身,冷冷掃視蕭孟二人。
“兄台打哪來啊?也要上山見那位高坐山頂的前輩?”
孟浪嘴快,又是自來熟,忍不住就出聲和青年寒暄。
卻見那青年理都沒理他,隻掃了他一眼便靜靜打量起蕭淩妖,眼中流露出一絲古怪。
那絲古怪,又很快就被冷意衝淡。
在上三品高手眼中,蕭淩妖的實力根本無所遁形,那青年已看出蕭淩妖真實的七品修為,瞬間對蕭淩妖失去興趣。
青年輕輕啟唇:“我柳劍山莊的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連你們這等阿貓阿狗都放上山,此處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還不趕緊滾下山去。”
柳劍山莊?
孟浪眼巴巴去看蕭淩妖,之前剛見麵時,這位蕭兄弟不正是從柳劍山莊出來的嘛。
而蕭淩妖聽聞青年嗬斥,也同時去看孟浪,眼見孟浪巴望著自己去和青年套近乎,蕭淩妖無奈地攤手聳肩,表示自己不認得這青年。
孟浪頓時一陣失落,好不容易又提起勁,迎著那青年居高臨下的目光倔強道:“可我聽說太白山來者不拒,但凡有求道問劍之心者,皆可嚐試上山。”
麵對一位咄咄逼人的上三品高手,孟浪倒也不失膽氣。
而那青年眼皮跳了跳:“你們?求道問劍?”
他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嘴角不自覺浮現出濃濃嘲弄,眨眼間,那份嘲弄又變成了不加掩飾的嫌惡,“什麽時候區區下三品武人,竟也不自量力到敢將求道問劍掛在嘴邊了?也罷,你們自己要去尋死,休怪本公子沒提醒過你們。”
話音一落,他離開原地,足尖接連踏在樹梢,大雁橫空般從蕭孟二人頭頂越過,緊接著便是一陣叫人暗自驚歎的兔起鶻落,那青年轉瞬間消失在雪林盡頭。
蘭正武。
蕭淩妖心中默念出了一個名字。
那青年眉目間某個熟悉的影子,便屬於不久之前才見過的蘭劍和。
那青年正是蘭劍和的長子,蘭正武。
他有著和其父一模一樣的薄唇與挺拔鼻梁。
這時,前邊同時響起了踩雪聲和催促聲:“快走啊蕭兄弟,趁著雪還沒蓋住他的痕跡,咱們趕緊跟上!”
蕭淩妖莫名其妙地看著孟浪,蘭正武一離開視線,孟浪就突然卯足了勁開始往上跑。
不過沒聽到蕭淩妖跟進的動靜,孟浪又停了下來,回頭瞧見蕭淩妖傻愣愣留在原地,他得意地一挑眉:“他是柳劍山莊的人啊,一定知道最便捷的上山路,咱們隻需~~嘿嘿~~”
孟浪說的不無道理,跟隨蘭正武的足跡上山,確實是一條捷徑,可惜實踐起來,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眼下風雪漸盛,蘭正武一躍數丈,留下的足跡極少,有時單單隻是點在留不下痕跡的樹身,一經大雪覆蓋,那些足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淺。
當然,最要命的還是太白山非比尋常的寒意。
狂亂風雪中,兩人深一腳淺一腳攀爬著,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日光斂起,太白山上寒意陡然加重,哪怕將衣服裹得再緊,時時催動氣機流轉不息,也無法完全祛除周身無孔不入的寒意。
四肢,在不受控製的漸漸僵硬。
蕭淩妖估摸著,自己和孟浪應該已身在太白山千丈左右高度。
據黎沉秋所說,太白山與尋常終年不化的雪山大有不同,炎炎夏日照樣飛雪連天,千二百丈左右高度依舊能輕易凍傷武人之軀,過了千二百丈,每往上一丈,寒意都會比前一丈更甚一籌,乃是天下罕有的極寒之地。
而如今,正值寒冬。
千丈,已是兩名七品武人的極限。
蕭淩妖能預見到,倘若再往上去七八十丈,充塞在天地間的寒意就該突破氣機封鎖,徹底衝入體內了,而現在失去蘭正武足跡,靠自己苦苦攀爬的兩人若是原地停下,放棄所有抵禦寒意的手段,不出一炷香時間絕對會被凍成冰雕,再也無法離開太白山。
“孟兄,不要再往上了,下山去吧。”蕭淩妖出聲道。
孟浪一隻手剛握上枝丫想發力,聽到後方聲音,猶豫了下回過頭道:“蕭兄弟說的是,我實力不濟,也該早點認清自己了,免得把身家性命搭在此地。”
話雖如此,他的臉上明顯寫滿了不甘心,又朝上方了好幾眼才退回來,退至蕭淩妖身旁。
攀爬至今,兩人還沒有遇到一具前人遺體,但孟浪心如明鏡,清楚並非太白山這個劍道聖地名不符實,而是他實力不濟,根本到不了得以窺見聖地真容的高度。
孟浪不住哈氣搓手,又訕笑道:“讓蕭兄弟見笑了,我這癡心妄想的毛病總改不了,要真這麽簡單爬爬山就能撿到寶劍,早讓人撿完了,哪裏還輪得到我~~哎我這人吧,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白白拖累蕭兄弟陪我一遭。”
蕭淩妖也同樣在哈氣搓手,牙齒磕磕碰碰回道:“無妨無妨,我也隻是想見識見識太白山,如今傳聞不虛,日後也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