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擒賊先擒王
被拍了好幾下，淩逸之於睡夢中吸了吸鼻子，總算茫然睜眼，等迷迷糊糊發覺堂內眾人都在看他，才身子一震，垂下雙臂坐正，訕笑著看向段寒：“師叔叫我？”
“逸之啊，你這嗜睡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段寒雖有抱怨，卻並無怪罪的意思，又道，“總這麽拖下去不是個辦法，等回了泰清山，我替你找幾位名醫看看。”
他知道，淩逸之的嗜睡是一種腦疾，據說隨著年齡增長將變得越來越嗜睡，也不知哪天就會一睡不起，一直以來，段寒對淩逸之的印象便是時時刻刻都在打盹，因此即便淩逸之來不及回應，他也不會心生惱怒，反而倍覺可惜。“有勞師叔掛念了。”
淩逸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含著淚光問道，“師叔方才說了些什麽？”
興許是嗜睡落下的毛病，他說話看人時眼皮始終耷拉著，給人一副無精打采的印象。
段寒和藹笑笑：“禮數才成，還沒說什麽。”
淩逸之若有所思，向方寒點頭致意：“那以後該稱一聲方師弟了。”
方寒趕忙抱拳：“見過三師兄~~”
段寒笑眯眯看著這一幕，又道：“三日後論劍，你可有把握？”
淩逸之一愣：“師叔的意思是？”
“眼下仍舊沒有知言的消息，我怕他三日後趕不回來，到時能與坤靈爭鋒的，就隻剩你了，你可有勝算？”
段寒絲毫沒有給在場其餘三位上三品的掌門弟子留顏麵。
淩逸之想了想，揉著惺忪睡眼又去看方寒：“方師弟，聽說大師兄與他交過手，不相伯仲？”
“正是，當時我與段師弟都在場~~”
說著，方寒意識到似乎有些墮了士氣，忙道，“不過二人僅僅交手一招，大師兄說過，若是真刀真槍動手，勝負在口口之間，他六，坤靈四。”
淩逸之心不在焉點點頭，顯然不太在意後邊幾句。
他道：“既然如此，勝他也不是難事，我便拿下這一城吧。”
方寒瞳孔微縮，不動聲色看了淩逸之一眼，這位三師兄語氣輕巧，未免過於自大了？
但是再看段寒，竟欣慰笑笑，似乎篤定淩逸之能贏，其餘眾人也沒流露出什麽質疑表情。
方寒恍惚了一下，不禁生出淩逸之比李知言更強、真能輕取坤靈的錯覺。
可是他細細一想，又覺不可能。
和李知言段來相處的這些日子裏，無論從談吐還是行事，方寒都能看出李知言這個泰清山大師兄的位置名副其實，李知言在泰清山上獨一無二的自信，段來對李知言的推崇備至，絕非虛假。
可是眼前這個半道殺出來，直言李知言和坤靈平分秋色，他便能輕取坤靈的淩逸之，又究竟是何方神聖？！
方寒心中莫名其妙的，等段寒又吩咐了一些事宜，眾人散去後，他才懷著一肚子疑惑去問段來。
“三師兄他~~”
段來欲言又止，終是推脫道，“三師兄的事你無需多問，待論劍之時，自見分曉。”
方寒有些不死心：“我隻想知道，三師兄真能勝過坤靈？”
“嗯。”
段來淡淡的一個嗯字，明顯飽含了某種極為複雜的心緒。
方寒看不真切，卻也不再追問。
他隻清楚，泰清山如此藏龍臥虎，此次論劍，怕是要一麵倒了~~
~~
棲真峰。
“你有一炷香的時間。”
坤靈麵容冷峻，說完，便死死盯著那口深邃幽潭。
而原本看守幽潭、包括煙霞峰峰主淩菲雪在內的五位上三品長輩主動避嫌，已悉數退至山腰。
除此之外，棲真峰上能見的人影隻餘葉沉。
葉沉明豔動人的臉龐上掛著冷笑：“我替衡山拚死拚活，隻換來一炷香時辰，林落微倒是好生慷慨。”坤靈撇撇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笑的淡然些。
夾在兩個女人中間，而且兩個女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實在是有苦難言。
就在方才，他已去過祝融峰一趟，替葉沉征得了麵見季長垣的機會。
當然，這個機會有所限製，便是葉沉隻能在棲真峰幽潭邊待一炷香的時間，無論能不能見到季長垣，一炷香之後都得離開。
至於怎麽見，林落微沒說，坤靈也沒問，皆看葉沉如何去做。
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葉沉，坤靈心中一動，便轉身往山下走去。
“二師兄去哪？”葉沉突然出聲。
“唔~~”坤靈停住步子，回過頭不確信道，“避嫌？”
“用不著。”
坤靈怔了怔：“你不下水？”
葉沉淡淡地嗯了一聲。
坤靈一陣納悶，葉沉不潛下水，如何去見師尊？
從水麵到潭底溶洞，少說也有三十丈，即便林落微要向潭底傳遞消息，也得借助池魚才行。
思索間，卻見葉沉素手驚鴻掠影抹過腰肢，掌心便多出一柄玉色軟劍。
名劍榜第七，名門。
玉色劍身前一刻還輕顫如蛇吐信，下一刻葉沉內氣注入，便繃得筆直，似隱約散發著淡淡光華。
葉沉就這麽立在幽潭前，拈起名門，平平直指水麵。
坤靈倏然色變。
不等他想到什麽，葉沉右臂紗衣悄然爆碎，簌簌化作一地齏粉，名門劍劍尾，銜著的便是一條光潔無暇的藕臂。
好剛猛的劍意！
坤靈眼神複雜，沒想到葉沉不止對卓氏三老攻守兼備的圓滿劍術有所領悟，能飛速掌握回風落雁劍的輕靈無形，此時此刻，竟又展現出如此剛猛的劍意，實在是出人意料。
不對~~
坤靈皺了皺眉，看著葉沉提劍欲揮，總覺哪裏格格不入，細細體悟片刻，眉峰猛地一挑，眼中，盡是駭然之色。
她使的不是剛猛劍意，是~~
刀意！
這時，隻聽葉沉輕吟，聲似呢喃：“這一刀，擒賊先擒王。”
她出劍。
承載著剛猛無匹的刀意，名門劍似難堪重負，發出陣陣哀鳴。
好在葉沉僅僅以劍作刀，輕揮名門，並未使出任何招式。
刀意一發即收，不留半點痕跡。
葉沉負劍，就此靜立潭邊。
坤靈深深吸氣，努力平息著胸腔內因刀意所激而猛烈跳動的心，他知道，他的師尊季長垣已感受到這股刀意，正在猶豫。
因為這是葉烽的刀意。
哪怕從未見過葉烽其人，可察覺到這股刀意時，坤靈也知道這是葉烽的刀意，唯有一刀奮不顧身四千裏，寧折不彎二十年，方能催生出此等不禁讓人熱血沸騰的刀意。
坤靈原本還對葉沉驕縱強硬的性子頗有微詞，今日親眼見到葉沉能催出葉烽刀意，雖隻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意思，可意隨心發，能悟此刀意，意味著葉沉內心深處也隱藏著與葉烽相同的氣概，坤靈忽然覺得跟著葉沉加入義盟，絲毫沒有走錯。
尚不及回味，平靜無波的幽潭中心咕咚升起一串水泡，緊接著水麵拱起，嘩啦啦，一個佝僂人影浴水而出。
那人影竄出水麵時，周身刹那間白霧蒸騰，叫人看不清麵容。
葉沉瞳孔微縮，知道那人體內氣機瘋狂流轉，若是用來出劍，足以摧城拔寨，而他，僅僅是為了蒸幹衣物。
不多時，白霧散盡，露出一張垂垂老矣的臉，臉上滿是歉意。
“人老了，穿不得濕衣服，葉侄女莫怪~~”季長垣道。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坤靈，“逆徒，終於舍得來看我一眼了？”
“師尊~~”
坤靈打了個哈哈，尷尬一笑。
當日自囚幽潭之際，季長垣心中已無怪罪，饒是如此，坤靈依舊心存愧疚，此時能站在季長垣麵前，已經是鼓起了莫大勇氣。
隨即，季長垣才後知後覺般看著那柄名門，眼中是對今朝的訝異，是對往昔的追憶：“葉侄女這一劍依稀可見葉前輩當年風采，葉前輩泉下有知，必然甚感欣慰~~”
葉沉卻是眼神冰冷：“季掌門若能答應我此行要求，爺爺想必更是欣慰。”
季長垣回身看了眼幽潭：“你想帶走他？”
頓了頓，他又自嘲一笑，“是我明知故問了~~”
從感受到葉烽刀意的那一刻，季長垣就明白了葉沉的來意。
葉沉道：“季掌門的意思呢？”
“恐怕不行，倘若外人知道他在衡山，本門麵臨的形勢隻會更險峻，讓他待在我的身邊，我才能安心。”
“那敢問季掌門何時才能放人？”
“此次論劍結束半年後，待外邊風聲止息。”
此話一出，葉沉和坤靈雙雙變了臉色。
幽潭之底暗無天日，尋常人待上三天就會耐不住那份死寂，幾欲發狂，季長垣卻隨口說出半年？
半年，終日忍受幽潭底下暗無天日的折磨，那時候也不知蕭淩妖是否仍是蕭淩妖了~~
葉沉皺眉想了想，道：“我若保證將他帶離衡山後，無論日後如何，都不會牽扯到衡山呢？”
季長垣搖頭一歎：“葉侄女拿什麽保證？”
葉沉頓時沉默。
季長垣眼中閃爍著洞悉世事的光芒，緩緩道：“其實正因為有葉侄女在，我才不得不囚禁他半年，否則論劍一過，我就該放他出來了。”
“為何？”坤靈忍不住出聲。季長垣沒理會自己愛徒，隻看著葉沉道：“葉侄女心中自有答案，不是嗎？”
葉沉嬌軀輕輕一顫，緊咬下唇，良久，才從貝齒中艱難擠出聲音：“季掌門怕我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