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求生(二)
重重濃霧中,大利背著大吉的屍體一瘸一拐地前行。不管方向,不管路程,隻是向前。大利的嘴唇已經幹裂脫皮,沙啞的喉嚨裏卻一直重複著那句:“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回家!回家……”他的眼神黯淡無光,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無盡霧海。那句話中的信念支撐著他。
背上死去的大吉,血已經流盡,破損的傷口處開始腐爛發臭。他的頭隨著大利每一次深淺不一的步子而晃動。每晃動一次,大利便感覺大吉還活著,他正以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不停前行,回到家去。在現在的大利看來,大吉就是還活著。
連續幾天,大利背著大吉,不休不息地行進。實在口渴,路過沼澤或水坑時一頭紮進水中,匆匆喝水喝到嗆鼻。他還不忘放下大吉,用手勺水給大吉喝——雖然大吉喝不進。饑餓難耐,便抓一把水坑旁的紅色醬果塞進自己嘴中,薄薄的果皮和辛辣的汁水流進胃裏,令大利忍不住反胃。
就這樣不眠不休地前進。身體的疲憊感和饑餓感一次又一次地衝擊大利的意誌。他強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用“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回家!回家……”摧眠自己。
饑餓、疲憊、親人死去的痛苦、迷失方向的恐懼、荒野空闊帶來的壓迫……它們如同一塊塊巨石壓在大利緊繃又脆弱的神經上。他感覺到身後的大吉越來越重。自己的腰已經直不起來。饑餓從胃裏跑出,化作一隻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心髒。直到一塊石頭絆到大利受傷的左腿。原本隻須他右腳邁大點便能保持平衡,但這一絆,絆倒了他頑強支撐著的意誌。大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當他醒來時,這場濃霧已經散了。荒野上空依舊籠罩著厚重的陰雲。大利在睜開眼睛前便感覺到喉嚨裏有股血腥味,但饑餓感已經沒那麽強烈了。他用力調動全身酸痛的肌肉站起來,環顧四周。空闊的荒野一望無際。零散分布生長的低矮灌木點綴在褐色的大地,更加凸顯出荒涼。向著天空極目遠望,在那似有似無的盡頭是那麽明亮。但此處的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天與地的同色讓人懷疑這個空間在的真實性。
大利發現大吉不在自己身後。捆綁的布帶掉在地上。不可能吧!強烈的恐懼縈繞在他心頭。他慌張地四處尋找,但什麽也沒有發現。大吉仿佛是同這場大霧一起消失了一樣。
大利抬起雙手,卻看見雙手的血跡。用舌頭去舔舐嘴唇,血腥味刺激舌頭不禁一顫。這一切似乎都在說明著在濃霧之中發生了什麽:
饑渴難耐且在各種壓力迫使下,昏迷的大利喪失了理智,出於本能的獸性為了生存把隻要能作為食物的一切都咽進了胃裏,何況“隨身攜帶的肉”。至於“食物的殘骸”,在“那隻雙腳站立的野獸”叼著肉瘋狂奔跑時散落在了荒野中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啊啊啊啊!”
這是“獸”的痛苦的咆哮。
“回家……回家……回家……”
是人是獸已經不那麽重要。生存的本能牽著這具沉重的身體緩緩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