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床上
許儀之讓檀生稍安勿躁、靜觀其變,原話是“買菜都要貨比三家”。
檀生抹了把額頭,哪來的三家啊?信昌侯是絕不考慮的——與他結盟是與虎謀皮;東南侯薛平湛倒是和信昌侯抗衡的一把好手,奈何福建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她哪來多餘的選擇啊——除非決定自己單幹,可若是單幹,恐怕她這觀門還沒走出去就被信昌侯、陳太後聯手絞殺了。
這就是小攤販的悲哀,永遠幹不過老字號。
奈何,大家卻都以為她是鹽鐵茶專賣店,朝廷壟斷的龍頭老大,並鼓勵她拿出之前裝聖賢的姿態去迎接新的人生。
她新的人生,就是去昭德帝身邊裝聖賢。
檀生再次為自己的進步感到欣慰。
隨著技術的精進、竅門的領悟,她騙人的檔次越來越高了呢。
可關鍵是,以前被揭穿頂多就是被人罵兩句神棍,再老老實實把香油錢還出去;如今進步到,若是被揭穿就得把這條小命送出去的程度了啊……
真心話,檀生有點發怵。
她還沒見過白家舅舅呢……
萬一白家舅舅並不喜歡她怎麽辦…
萬一白家也並不接納她怎麽辦…
她願意為親人去死,上輩子她替女冠當了淹死鬼,她沒後悔過。
因為她確定女冠愛她,女冠也能為了她去死。
她實在是…實在是…她實在是慫得很啊.……
她非得讓別人先拿出一顆真心來換,她才舍得攮攮掏掏攥出一顆心來…
檀生心中一聲哀嚎。
她距離話本子舍身取義、不顧生死的女豪傑們,差了長城那麽遠!
放話本子裏,她充其量就算個襯托女豪傑英勇無畏的猥瑣神婆,還得是見錢眼開,又醜又駝背的那種!
“白家舅舅其實不需要你衝鋒陷陣,我也不想你去。”許儀之見檀生表情跟變臉似的,伸爪子摸了把姑娘的頭頂,“我從北疆回來時,他特意叮囑我,讓我暫時不要告訴你,他還活著,白家還沒滅。”
檀生蹙眉,“為啥?”
“小姑娘家家的,繡繡花、逗逗貓,等到十五六歲嫁個人,揍揍相公、罵罵兒子就夠了。”
許儀之想起冰天雪地裏白溢披著個大白貂像頭熊似的站在他跟前說這話的樣子,他兩呼出的氣瞬間就變成了白霧,白家舅舅的臉就在那團白霧後麵,隱約隻能看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告訴了你,他還活著,便是將包袱扔給你接著。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得男人過,讓女人衝在前麵的男人都是孬種,在床上都硬不…”
許儀之舌頭一打結,臉上紅霞翻飛趕忙轉口,“阿俏,你隻需記得你如今有我,有舅舅,我們是男人,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你想正麵硬扛敬一道長便去,你不想就不去。我許儀之雖家中隻有三分薄田,可也能供自己媳婦兒翻天覆地。”
檀生便笑,“若我扛不過敬一道長咋辦?”
“那就不扛了,換我背後使陰招。”許儀之也笑。
“若我騙不了昭德帝咋辦?”檀生再道。
“那就不騙了,咱回家繼續騙沒頭腦的貴家太太。”許儀之老神在在。
“那如果…”檀生想了又想,當今聖上雖後宮充盈但公主多過皇子,膝下郎君一個八歲一個五歲,實在對她造不成什麽威脅,皇帝若當真把她信進去了,就會像捧著敬一道長那般捧著她,把她當做得道仙人,試問哪個凡人敢大逆不道染指仙道?
檀生在左右矛盾,許儀之如何不知。
他完全尊重小姑娘的決定,是幹這一票也好,是不幹也好,他都當成後盾接住自家姑娘。陳太後和昌盛縣主的人品,他是信的。就算他不信,陳家也得信北疆軍和暗影的拳頭比鐵還硬這個事實。
如果要幹這一票,陳太後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夜色中,小姑娘站起身來來回踱步,一時沒注意到身旁的石桌子,腰肢險些撞上尖銳的石頭角。許儀之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手背擋在石頭尖角處。
就看他的姑娘怎麽選了。
許儀之手背吃痛也甘之若飴。
他家姑娘不是紅牆綠瓦裏的金絲雀,是野趣塘邊的丹頂鶴。
他家姑娘想往哪裏飛,他就把風往哪裏吹。
姑娘柔弱的腰脈似乎燙了許儀之手心一下。
許儀之順勢一勾,將小姑娘往裏一扯攬在懷中,準確無誤地貼上姑娘光潔的額頭,再慢慢往下移,輕輕含住少女微張的嘴唇。
約莫是剛才討論“騙皇帝”的話題太令人激動,容易興致盎然。
許儀之咬住檀生的嘴唇,摟住檀生後背,叫姑娘坐在自己大腿上喘了許久,也不見下一步動作。
月下少年郎隱忍克製的神色與粗重的呼吸讓檀生感到陌生而羞赧,憑本能將一張紅臉埋在了許儀之的頸窩裏。
月黑風高夜,鴛鴦進行時。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許儀之飛簷走壁,翻牆走後,檀生突然迷迷糊糊想起來——剛剛…許儀之是說了句床上對吧??還是白家舅舅跟他說的原話是吧??
等等!
這倆關係啥時候好到一起商討“床上”此間大事了!?!?
檀生來不及思考“床上”大事,昌盛縣主接連三日喬裝拜訪東嶽觀,第一日賞花、第二日賞山風、第三日賞落葉,隨著昌盛縣主觀賞的東西越來越奇特,檀生終於鬆了口。
“縣主究竟是喜歡我的本事呢?還是喜歡我的處事?”
檀生一身道袍站在山澗小道上,笑眯眯地看向昌盛縣主。
這話就有水平了。
喜歡本事,是指望檀生有真材實料。
喜歡處事,咳咳,那便是希望檀生會忽悠、懂騙人就成。
這兩有根本性的區別。
檀生不希望陳家原本是想買塊碧玉,最後入了塊瑪瑙,雖然都之前,可若老東家覺得自己受了騙,辛苦的也還是夥計。
昌盛縣主眼中有狡黠,“如此一問,道長豈不是承認了自己處事強過了本事?”
山澗小道,清雅宜人。
山路走久了,檀生簪發的鬆枝被樹枝一掛,不知去向。檀生彎腰隨手撿了根木杈子,反手利落地重新挽了個道姑髻,斂眉笑,“若是這樣,陳太後還需要我嗎?”